東方子皓回看卧榻，蕭羽瀾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了眼睛，但是整張臉紅得出齊，嘴唇緊閉不松。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流到鬓角，然後滑落到烏黑的發絲内。

東方子皓着急了，缪藍那老頭說的高熱後遺症來了！

他哆嗦着手，先去摸了摸蕭羽瀾的額頭。

又想起缪藍囑咐的要多讓她飲水，于是跑去桌邊倒了兩杯端着過來。

将一杯放在旁邊的架子上，他輕拍蕭羽瀾的被子，“小瀾？醒着嗎？起來喝點水？”

也不知道為何，他改口得極度自然，似乎這兩個字已經在他口中說過很多遍一樣。

蕭羽瀾有些被魇住了，她眼皮很重，能聽到東方子皓的聲音，很想睜開眼但是無盡的喪屍的尖叫以及死亡的絕望包圍着她，這些東西似乎就壓在她的眼皮之上，周圍還旋轉着她被基地殘酷訓練的場景，她十分難受，發出不自覺地呻吟。

東方子皓大驚，蕭羽瀾一個在中箭的時候都一聲不吭的人，這會兒到底是夢見什麼了？居然能讓她不自覺地溢出痛苦的悶哼。

“小瀾？羽瀾？蕭羽瀾？”東方子皓改為輕輕拍她的側臉，“冷冰塊？小王妃？到底怎麼了？”

東方子皓先是檢查了蕭羽瀾的眼睛，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又擰了水裡的巾帕給蕭羽瀾擦額頭擦臉降溫，但都沒什麼效果。

他都快要去再找缪藍了，突然間蕭羽瀾大喘着氣睜開眼睛！

“呼！呼！”蕭羽瀾大口地呼氣，熾熱的呼吸噴到了離她很近的東方子皓的臉上。

顧不上什麼被不被踹了，東方子皓伸手拍着她的背給她順氣，“你怎麼了？突然就叫不醒了，夢見什麼了？”

蕭羽瀾閉上酸澀的眼睛，等好了點之後，再緩緩睜開。

東方子皓焦急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因為皺眉，這張帥臉都有些别扭了，她本想說無事，但開口卻說成了另外一句話，“夢見一些之前不愉快的事。”

這算是第一次蕭羽瀾展現出來脆弱，東方子皓有些激動，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茶水呢？給我來一杯吧，溫度太高了，喝點水降下去。”蕭羽瀾都沒發現，自己和東方子皓的溝通連字數都多了起來。

東方子皓真想掐自己一把，哎！自己這張破嘴，真不知道長來幹什麼的！白白浪費這麼好一個機會！

不過蕭羽瀾都吩咐了，答應要照顧好自己小王妃的豐安王穩穩遞過去茶杯，本來還想親自喂的呢，但是現在蕭羽瀾豈會給他這個機會？

蕭羽瀾連着幹了兩杯茶水，神色緩和了一些，但因為高燒，好像人也呆滞了一些，和之前喝酒醉了有些相似。

東方子皓腦瓜子瘋狂轉動，将她手中的茶杯拿回來放好，自己調整了一下位置，和坐起來的蕭羽瀾距離縮進一些。

他輕聲問道，“能和我說說，你夢見的不愉快麼？以前我第一次上戰場，回來也曾被噩夢魇住，那時我娘還在，摟着我告訴我，有時候找個人傾訴，會好很多，噩夢也會少很多。”

蕭羽瀾一直望着不遠處的小桌，但是眼睛根本沒有聚焦，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東方子皓收到了好久的沉默。

就在他以為今天也沒什麼進展的時候，蕭羽瀾開口了，“我還要喝水。”

東方子皓輕手輕腳站起來，又去倒了兩杯，然後遞給蕭羽瀾。

喝了第三杯之後，蕭羽瀾握着被子，緩緩開口，“你知道…一個吃人的世界，是多麼絕望麼？”

收回去想去拿空杯的手，東方子皓看着蕭羽瀾的側臉，發出疑惑，“吃人？是指饑荒？”

蕭羽瀾低着頭，手指摩挲着茶杯上的花紋，“饑荒，隻是其中的一個小小的絕望罷了…吃人的怪物，異化的植物，永遠灰蒙蒙的天，漆黑的焦土，一切，都看不到希望，明天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可望而不可求的詞…”

蕭羽瀾第一次，無論是末世，還是現在，第一次，落淚。

她第一次體會到心痛，作為兵器的她，都還未發現，原來她也會流淚。

原來，絕望的人可以悲傷、痛苦、哭泣…

東方子皓默不作聲，他跟不上蕭羽瀾的喃喃自語。雖然不知道蕭羽瀾所指為何，但是她散發的絕望，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摟住蕭羽瀾的肩膀，沒有被後者掙脫開。

但他也沒有出聲，有時候，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他的小王妃還沒有信任到全盤托出，他可以等！等着她告知自己的那一天！從确認好自己内心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決定！

蕭羽瀾的淚隻流了幾滴，還沒流到下巴呢，就被她滾燙的臉烘幹了。

她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東方子皓也知道自己該放手了，但是這該死的溫暖就是讓他舍不得！

于是外界傳言高不可攀的豐安王又死皮賴臉地奪走蕭羽瀾手中的空茶杯，把另外一杯塞在她手中，“你再喝一杯，多補點兒。”

他扶着他的小王妃坐起來喝水，所以他的手攬着王妃的肩膀，很合理吧！對！就是很合理！

蕭羽瀾一口飲盡，偏頭瞥了一眼東方子皓攬着自己的手，雖然避開了自己受傷的地方，但是這貨這樣，應該是不太對勁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