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越發模糊的視線裡,顧尋北那張總是遊刃有餘的臉變得有些慌亂。
“你、你……對不起,我下次會提前和你說的。我不會再不接電話了,我以後會把手機随身攜帶的,如果開了靜音一定會提前告訴你……”
顧尋北手忙腳亂地翻遍了身上每一個兜,最後都沒有找到紙巾。
這反應在裴安生看來是可愛的,他眨眨眼,想把這一幕看得更清楚一點。
眼淚卻不慎溢出更多。
臉頰上輕輕地覆上有些潮濕的掌心,一左一右,像是對待一個盛滿滾燙液體的易碎瓷器,小心翼翼地捧住。
不斷滾落的眼淚被輕柔地拭去,随着放得溫柔的聲音:“哭了眼睛會痛,眼皮會腫,不過眼皮腫了你也好看,不要擔心……你想想怎麼報複我吧,想點開心的,不過真的是因為我嗎?還是說你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是你。因為你。”裴安生哽得發緊的嗓子裡硬生生擠出來兩個短句。
他明顯感覺到大學生怔了一下,随後松開了捧着他的手,轉而牽住他,将他帶離原地。
“幹嘛啊,操。你别管我了,我怎麼跟個二逼似的。”
“沒有啊,很可愛。”回答他的語氣很柔軟。
裴安生忽然想起來自己有一次去法國旅遊,在逛公園的時候碰到一位法國母親對着在沙坑裡把自己弄得渾身髒兮兮的小孩說:“寶寶,你真聰明,你真是我的驕傲。”
他一直記得這句話。
就算嬰兒時期的記憶早已消失,但是他也清楚,無論是自己的父親還是母親,都不可能用這樣的語氣來對自己講話。
他們可不會因為自己能玩沙子而感到驕傲。
從小裴安生就被告知得很明白,人與人之間,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一切不過是利益互換,婚姻是,親情是,交友也是。
那個在巴黎的春天傍晚,他頭一回知道原來一個孩子可以得到母親這樣的誇贊。
他說不好出于什麼心情,一直對那個春天的公園念念不忘。
今天,在京城的秋天,他再一次聽到了相似的語氣。
“你說話跟哄小寶寶似的。”
“有嗎?那你是小寶寶嗎?”顧尋北笑了一下,再次抹掉裴安生眼角的淚珠。
他的手掌已經沾滿裴安生的淚水。
臉頰上的潮濕讓裴安生怔忡,過了幾秒,他才摸了摸衣兜,把剛剛那個綠色頭發的人遞給他的紙巾拆開。
一張塞到顧尋北手裡,一張被他攥在掌心。
對于顧尋北的詢問,他錯開目光:“噫,好惡心。”
“當小寶寶有什麼不好?”顧尋北輕輕捏住裴安生紅得滴血的耳垂,拇指緩緩摩挲。
展廳裡的遊客被遣散得差不多了,隻有個别的攤位還在收拾。
他們走到了通往後台的過道裡,隻有走廊盡頭有一盞應急燈散發着幽幽光芒。
裴安生攥着紙,想要擦掉臉上不争氣的淚水。
“别動。”手腕被壓住。
濃重的陰影裡,他先是感受到了落在臉側的呼吸。
也許是因為化妝了,顧尋北身上有着淡淡的小蒼蘭的味道。
眼角一涼。
裴安生定在原地。
顧尋北正在輕輕将他眼角的淚水吻去。
什麼啊。
裴安生本就一團亂麻的大腦,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這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吻一點一點下移,從眼角,到臉頰、鼻尖。
不知不覺,在這過分輕柔的吮吻中,裴安生都忘了哭了。
确認了這一點後,顧尋北松開了他。
裴安生的呼吸卻是徹底亂了。
停頓兩秒,他翻轉手腕,将壓住自己那隻手握在掌心,仰頭。
展廳裡的最後一盞燈被工作人員關掉了。
黑暗落下來的同時,他精準地撞上顧尋北的嘴唇。
這熟悉的觸感,共振的心跳,呼吸的相纏。
裴安生忽然有些納悶,自己怎麼會險些相信了高賀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呢?
那天在自己的家裡,這個人,明顯是第一次與人接吻啊。
生澀,緊張,克制的一切。
他情不自禁将掌心壓上顧尋北的胸膛,捂緊他這裡泵出的熱。
“你那張臉什麼都看不出來,極具迷惑性。但是這裡……沒辦法騙人。”
唇齒交錯間,裴安生頂着他的額頭,喘息着。
停歇片刻,他再一次擁了上去。
他的大學生,吻技已經進步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