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内寒氣逼人,燭火在潮濕的牆壁上投下搖晃的影子。楚逸雙手被鐵鍊鎖在牆角,衣衫破損處還滲着幹涸的血迹。他擡眼望向沈瑾瑜,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你指揮的軍陣為何在第三道峽谷前被調開?你的副将,為何提前三刻被調離主陣?你身邊那位,給你的地圖,是不是事後再看才覺得‘略有偏差’?”
楚逸一字一句,語調不緊不慢,每句話都像重錘敲擊在人心上。
沈瑾瑜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神色未變:“你說的這些,都能佐證你的說法?” 聲音清冷,帶着上位者的威嚴。
楚逸忽然仰頭大笑,笑聲在空曠的牢室内回蕩:“你自己去查。” 他靠回牆角,閉上眼睛,将臉隐入陰影中,不再言語。
牢室陷入死寂,唯有遠處傳來的滴水聲,一下又一下,敲擊着地面。沈瑾瑜站在原地,盯着楚逸的身影,良久才緩緩俯身,将地上的奏折一一拾起,動作沉穩而有序。
當沈瑾瑜踏出牢門的那一刻,清晨的冷風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步伐穩健地向前走去。可緊握的雙拳,早已讓掌心微微泛白,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林彬身着便服,倚在廊柱旁,見她出來,立即上前。他掃了眼沈瑾瑜的神色,壓低聲音問:“殿下,他肯吐口?”
“部分。” 沈瑾瑜簡短回應,聲音冷淡如冰,“他知道的未必全面,但他說出了一條能查的線。” 她伸手理了理袖口,動作從容。
林彬眼神一凜:“要不要立即派人追查沈景明?”
沈瑾瑜目光掃過遠處的宮牆,搖頭否決:“先不動他。”
“為何?” 林彬面露疑惑,忍不住追問。
“他是皇帝的親子,百官心中仍認他是東宮舊主。”沈瑾瑜語速平緩,字字清晰,“除非有确切罪證,輕動他隻會引起反彈。” 她轉身看向林彬,目光銳利如鷹。
“那——”林彬還想問,卻被沈瑾瑜打斷。
“調閱黑風峽之戰前五日的所有軍令副本,尤其是第三道峽谷調防之事。” 沈瑾瑜語速極快,“我要親自看。” 她伸手按住腰間的玉佩,那是趙煜晨所贈,觸手生溫。
“明白。” 林彬抱拳行禮,轉身疾步離去。
沈瑾瑜獨自站在晨光中,望着逐漸亮起的天空。宮城的瓦脊在陽光下映出淡金色,檐角的銅鈴随風輕響。她微微仰頭,神情冷冽如初,唯有眼底,藏着一種更深的決意。
——
破曉時分的寒意尚未散盡,沈瑾瑜立在東宮書房正中的輿圖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鎮紙。晨光從高窗斜斜灑下,将輿圖上“黑風峽”三字染上一層暗紅色。
“殿下,軍令副本已全部送來。”林彬抱着厚厚一摞卷宗快步入内,聲音未及喘勻,“第三道峽谷的調防記錄,屬下已單獨整理出來,放在最上。”
沈瑾瑜轉身,眼神落到他懷中的卷宗上:“呈上來。”
她接過,翻至最上方那份朱砂圈點的調令,眉頭緩緩皺起。那一行小字——“戌時三刻,調軍改道”——赫然在目。落款,正是兵部尚書周顯。
她記得清楚,那夜她是在亥時整,才收到改道命令。
“中間這半個時辰,發生了什麼?”她喃喃低語,指尖在桌案上輕叩,指節敲出一連串有節奏的悶響,“林彬,查周顯當晚的行蹤,去得詳細些。還有,當時傳令的是誰,人呢?”
“屬下這就去。”林彬領命,轉身疾步離去。
書房重歸寂靜。沈瑾瑜攤開黑風峽之戰前的兵力部署圖,在第三道峽谷處畫了一個圈,随後又标注了幾處紅點——那是楚逸審訊時提到的“偏差”之處。
腳步聲忽自門外響起,未及通傳,趙煜晨的聲音便透過門扉傳來:“殿下!”
他推門而入,一身素色勁裝,肩頭包着繃帶,傷口隐約透出血色。他神情冷峻,卻仍透出幾分焦急。
“我聽聞你在查黑風峽舊案,這事與我有關,不能置身事外。”
沈瑾瑜看着他,眉頭蹙起:“你傷勢還未痊愈,應當在府中靜養。”
趙煜晨走近幾步,語氣沉着:“黑風峽之戰,末将為主帥之一。戰局失利,軍令延誤,若其中真有問題,末将也有責任。”
沈瑾瑜盯着他眼中那抹怒意,片刻後點頭:“你來看。”她将卷宗與圖紙推到他面前,“這是當晚的調令,與我接到命令的時間相差整整半個時辰。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至今無人能說清。”
趙煜晨俯身查看,指尖在圖紙上滑過,停在第二與第三道峽谷之間的隘口:“若命令提前到達,我軍可提前部署,防住敵軍突襲。而實戰中,敵軍正是從此繞後突襲,打亂防線。此事非同小可。”
他擡頭,眼神一凜:“有人故意延誤軍令。”
沈瑾瑜未答,隻抽出一份供詞遞給他:“楚逸供出,張少謙送信是假,意在引他暴露,而張少謙背後,還有人。你看這個時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