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梨吃驚地轉過臉,見顧峙頭也沒擡,像是随口一問。她摸不準這人的意圖,模棱兩可地說:“還好?”
傻子都能看出來李棠梨怕他,顧峙還要故意問出來。
兩人一左一右,本來就隔着楚河漢界。在密閉狹小的空間裡和他相處,李棠梨表現得更緊張。
一直刻意地盯着窗外,仿佛一回轉過來,車裡就會有什麼洪水猛獸爬到她身上。
哦,他就是那個洪水猛獸。
顧峙輕輕放過,說:“那就好。不然,你恐怕不願意聽我的道歉。”
李棠梨不解:“道歉?”
顧峙點頭看向她,正色道:“對于昨晚紀嘉譽的所作所為,我想跟你說聲抱歉。我從來沒有教他這麼不負責任、缺乏基本禮貌地對待他人。何況你和他還是戀人。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沒有教育好他。”
“我不是在替他跟你道歉,也不想給他開脫,是否要原諒他,由你決定。”
他頓了一頓,緩緩添了一句:“其實,如果有人提出會傷害你的要求,你是可以拒絕他的。哪怕他是你男朋友,也不能這麼對你。李棠梨,你能理解嗎?”
大片陽光傾灑進車内,李棠梨愣怔地看着他,年長者沉靜而溫和的目光浸潤在淺金的光線裡,把她的心曬得又漲又酸。
她之所以這麼聽紀嘉裕的話,無底線地伏低做小,除了本身性情軟弱,都是為了維持人設、攻略男主,盡早回家而已。
之前的兩個位面,李棠梨甚至都沒摸清具體情況,隻和男主說過幾句話,稀裡糊塗的,系統就直接宣告她任務失敗了。
這已經是她的第三個任務了。時有時無的系統,任務難度的提升,逐漸邊緣化的身份,這些都讓李棠梨隐約感知到留給她的機會和時間所剩無多。
她畢竟年輕,本來是應該無憂無慮上大學的年紀,唯一的親人去世,又深陷任務裡,壓抑焦慮的情緒一直暗中追趕着她,卻連一個能傾訴的人也找不到,越發膽戰心驚。
李棠梨沒想到,第一個體察到她的難堪,告訴她不喜歡可以拒絕的人,竟然是男主的舅舅,是她一直有些害怕的顧峙。
“我……”她嗓子一梗,剛開口,眼淚先莫名其妙掉下來。
她又哭了。
顧峙忽而聯想起第一次和她見面時的場景。現在一看,算是難得看走眼。
淚水落在皮質座椅上,宛如一個微小的湖泊。她咬着嘴唇,努力想抑制住自己波動的情緒。
直到下車,李棠梨依然有些低落。怕張梅婷看出端倪,在外面站着吹了會兒風,等眼睛不紅了才回家。
聽了顧峙的話,這幾天上下班,她都一直在考慮如何處理和紀嘉譽的關系。
她不清楚現在兩個人算不算分手。上次的那通電話裡,紀嘉譽也沒有提及,似乎是故意回避了這一點。
李棠梨是不願意分手的,無論如何,隻要能維系這層脆弱的關系,她就還有理由呆在紀嘉譽身邊。
要是分了手,就意味着紀嘉譽對她完全喪失興趣,轉而尋找下一位白月光替身了。
但她依然心裡沒底,即使兩個人已經交往這麼長時間,紀嘉譽對她的好感還是微乎其微,和她徹底分手的那天估計馬上就要到來了。
她的順從沒有換來成果,李棠梨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她茫然地想,要是這次任務仍舊失敗,她該怎麼辦?她還能回去嗎?
心裡裝了事兒,手臂突然被同事小彤杵了一下:“诶,你發什麼呆呢?剛走了一桌,快去收盤子,外面還排着隊呢。”
李棠梨正在備鍋底,她加快動作:“好,我馬上。”
她剛走,一旁的同事就沒好氣地說:“你負責的區,讓人家去收拾?”
小彤撇撇嘴:“那怎麼了?她不是關系戶嗎?平時占那麼多便宜,偶爾受受累就委屈了?”
“你也真好意思。”
同事搖搖頭,不和她争辯。
其實李棠梨能占多少便宜?她從來沒炫耀過和老闆的關系,偶爾請一回假,知道給别人添了麻煩,幹活更為賣力,基本上每天都是最晚下班的幾個。
誰要麻煩她幹點事兒,隻要是能幫的,李棠梨從來不推脫。例如小彤,三番四次把工作甩給李棠梨,自己躲在後廚刷手機,李棠梨不也沒什麼怨言嗎?
隻是今天有些不一樣。
一出去,李棠梨就聽見那一片亂糟糟的,顧客之間發生了口角。
她快步走過去,一瞧,懵了,怪不得小彤趕她出來——地上泛着油膩膩的光,一條狗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吃着肉,油光疊着人來人往的灰腳印,髒得讓人直犯惡心。
一個留着八字胡、挺着大肚子的胖男人嚣張得朝着另一家人喊:“我家狗咬你了嗎?來,讓大家看看你的傷口!有證據嗎?服務員——”
他那雙小眼睛一下就揪住了李棠梨,趾高氣昂道:“服務員,你過來,給我評評理!”
中午忙,這個客人非得把狗帶進餐廳,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拴好狗,當時人太多,他一個人耗了足足有五分鐘,前台忙得顧不上和他理論,匆匆同意了。
誰料到,剛坐下,這八字胡立馬就把繩子解開了。端過來肉,自己大快朵頤,不忘順道扔地上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