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反常。炭見過的生物群系成千上萬,但沒有那個擁有這樣的自愈能力,雖然無法确定,但多少可以猜測出來,先前這裡發生過巨大的爆炸,空氣依舊溫熱,還沒有完全冰涼下來。
不過,也不想管那麼多了。炭坐在那裡,有些頹廢,有些迷茫,他和清一樣,被指派前來殖民某個系外文明,除此之外的記憶全都沒有了。先前自己落敗,被伊斯卡審問,因為什麼都說不出來所以被封在了水晶裡,地牢裡一直沒有看到清,說不定已經被殺了。但現在,自己卻意外地重獲自由,因為自己的敵人也遭受重創,所以對自己也就放置不管了嗎?這似乎是一個可以接受的較為合理的解釋。但,這也并不代表自己就安全了,對這個星球上的文明來說,自己依舊是一個外來的侵略者,雖然現在失去了意義,他本人也不再想着殖民的事情,但自己依舊是無處安身。
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要往哪裡去,要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要繼續這樣坐着。
也許,她能給我一個解答。
炭将目光轉向邊上的曹心虞,她也逐漸蘇醒了過來,看到炭之後,仔細上下打量,第一句話沒有經過大腦,隻是按着直覺說了出來:“你好黑啊。”
空氣有些凝固。
炭有些哭笑不得,隻好先用手在空氣中揮了揮,又用手撈了一點海水,雙手合着拍了幾下,然後皮膚就變成了和曹心虞相近的顔色,看起來不那麼矚目了:“現在呢?”
“稍微好一點了……啊,剛剛的話你不要介意。”曹心虞現在才注意到剛剛自己的話有些失禮了,于是趕緊這樣說道,眼角的餘光又四下觀察,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你救了我嗎?”
“嗯,畢竟也是你救我出來的,這樣我們就兩清了。”炭也給自己找了個理由,現在的他不想着殖民的事情,也不想着戰鬥了,所以,他希望能和面前這個人交個朋友,然後找到自己生活下去的意義,“我的名字叫炭,來自星輝文明,本來想着要殖民你們,但是失敗了,之前一直被你們的伊斯卡封在水晶裡,出也出不來。”
“啊……你好,我叫曹心虞,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特殊身份。”曹心虞這樣說道,她看着炭,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哦,你就是那個星輝之子嗎?”
“對的,是我。”
“……你現在還打算殖民我們嗎?”曹心虞直接地問道。
“不了,因為我不想死。”炭無奈地笑了笑,這樣說道,“有伊斯卡在,我想你們也不用怕某個過于強大的敵人征服你們,至少在我還保留的記憶裡,我的那些同伴,沒一個打得過伊斯卡。
“再說,我和清本來就是被派遣到這裡的,雖然星輝之子是母文明篩選出來的最強戰力,但并不團結一緻,被逼着去殖民其他的文明,成功了以後又要管理他們,會聽到很多流言蜚語,漸漸地心态就改變了。
“我本人并不熱衷于殖民,拯救有很多種方式,也并非要通過暴力才能讓生命尊重自然,很多文明自己會吸取教訓尊重自然,隻是不把爾達斯奉為神而已。絕大多數的殖民戰争其實都是信仰戰争,我作為碳元素,接觸了很多碳基生命的文明,并通過紙與筆了解到他們豐富多彩的文化,所以我并不想摧毀他們。”
曹心虞回想起星輝戰争結束後給出的報告,“我們對此知之甚少”這句話重複出現了很多遍,現在略微了解後發現,其實不同的文明不同的生命,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的。
“你們内部也存在矛盾嗎?心态改變,說的是像你一樣不願意去侵略其他文明?”
“因為星輝之子都是被騙着出去的,大家一開始都鬥志高昂,像是打了雞血,但征服了一兩個文明之後大家發現,那些為了正義為了真理為了信仰的話,都是空虛的,都是難以理解的,都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正義,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真理,不同的文明有不同的信仰,冰冷的宇宙中有那麼多火熱的不願停止跳動的心髒。大家開始思考,開始出現意見的分歧,矛盾不斷激化,最終打破了平衡。
“崩潰的那一點就是大内戰,大内戰之後大家就完全分散了。其實早在那之前,星盟就有崩潰的迹象了……有人繼續殖民并樂在其中,有人反對殖民并領導那個被殖民的文明獨立和母文明作鬥争,有人甚至直接回到母文明反攻倒算。一時間到處彌漫着戰火和死亡的硝煙,剩下的人都承受不住,便逃往更深處的宇宙中去了。
“我和清就是逃亡的那一批,當時星輝文明的殖民地系統依舊在擴張,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們就不知道了……我的記憶十分模糊,以緻于有時候我覺得我不是我。因為自從誕生以來沒有被賦予過其他任何的意義,所以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隻有殖民侵略,不知道為什麼跨越了觀念世界的壁壘,來到這裡發起的第一次殖民侵略,就這樣失敗了。
“所以現在,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也不想着重新獲得什麼了。因為我感覺一旦安靜下來之後,我就意識到自己的生命是不完全的,我就開始思考存在的意義,我也想到此前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侵略,殖民,侵略,殖民,除了順帶了解到文明的曆史和文化以外,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和清不一樣,她能從戰鬥和殺戮中找到快感,所以樂此不疲,但我不一樣,我隻想安安靜靜坐下來,找一點合适的事情給自己做。
“所以,曹心虞,我不想再戰鬥了,你能幫我找到甯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