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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妖妃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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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佛堂中人待群散去後,安靜得針落可聞。
女人跪在蒲墊上,素色外裳下的淡紫色裙裾如花傾瀉般逶迤在腳邊,将窈窕的曲線襯托得清瘦,滿頭的青絲盤成松髻,因時辰緊迫沒取下的簪子還在發髻中。
她對面着悲憫衆生的神佛,低聲誦經。
“娘子。”
從外面走進來的侍女對她俯身。
女人轉過頭,幾縷碎發沾在臉頰邊,那雙楚楚可憐的狐媚眸如有漣漪,看得人渾身發酥。
哭了許久未講話,所以嗓音啞得聽不出本音:“他們走了嗎?”
侍女小霧答:“回娘子,家主已經走了,而夫人還在主殿求問老法師,約莫半個時辰左右便會離去。”
“哦,這樣啊。”她語氣一絲悲戚都無了,兩扇烏睫眨得很無辜,烏黑的瞳孔蒙上一層淺霧,勾得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些,看看她眼中是不是藏着一輪彎月。
“那我們走吧。”
她蹒跚着發麻的腳,朝着外面走去。
小霧趕緊跟在身後。
謝觀憐走出佛堂,豔妍的眉眼上沾着點喪夫之痛。
候在外面等她的吳婆子上前,“娘子請低頭。”
“多謝。”謝觀憐體态柔媚地垂下頭,眼尾上的濕潤越發明顯,頰邊未施粉黛,卻有三分豔俗之色。
活脫脫的禍水模樣。
吳婆子視線落在她宛如一段雪色的臉頰上,替她仔細地戴上輕紗一尺長的帷帽,低聲道:“娘子不必言謝。”
輕紗如霧覆下,周圍用紗帳圍得看不清臉,謝觀憐臉上的神色霎時消失。
這是李府的人專為送來寺廟的年輕寡婦準備的,不讓為的是不讓男人看見。
戴上帷帽後,吳婆問道:“娘子可要坐步攆?”
小霧在一旁臉不紅心不跳地接話:“自然要,昨夜有佛子晨敲鐘,暮誦經,娘子夜裡都還沒有好生歇下,今兒夫人與家主便來了,剛才娘子又在裡面跪了這般久,現在走路都是我扶着的,怎會不需要步攆。”
像是印證了她的話,謝觀憐身子無骨似地往小霧身邊靠了靠。
吳婆見狀也不敢耽誤,畢竟家主與夫人還沒有走,當即遣派一邊的李婆子去擡步攆過來。
很快步攆便擡過來了。
謝觀憐擡起珍珠素紋繡花鞋,一副弱柳之姿地倚坐在上面,閉眸淺憩。
小霧說得沒錯,昨日為能聽見第一聲敲鐘,她早早兒便守在那裡等着,黃昏時又去羅漢塔,聽佛子代替空餘法師給僧人講解經文。
這一段時日都是這般,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不然方才李府的大夫人就将她拉去蓋上棺材,陪她那早逝的兒了。
不過她如此晨昏曉暮,憑欄而望,在别人的眼中是為了連面都未曾見過的亡夫禱告,隻有她自己曉得,其實隻是為了引起一人的注意。
沈氏被遺棄在迦南寺的嫡長子,沈聽肆,現在被譽為迦南寺佛子的悟因。
每日能看見那張谪仙似的臉,也算是她在迦南寺消磨時辰的一劑良藥。
隻可惜,這佛子般的男人一心向佛,她都趁着人不經意地丢了好幾次手帕,他次次都能目不斜視地越過,背影如清風之朗月,幹淨得連世人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亵渎。
她甚至都懷疑這半年來,他可能還不認識她。
謝觀憐剛才又在裡面跪了很久,此刻兩位婆子擡着步攆不算很穩,搖晃得她昏昏欲睡。
她抱着雙臂阖上雙眸,忽地想到了些往事。
她本是落魄的士族女,祖上原本在君主身邊有不少的能人,他們穿梭于各國間,充當說客,謝氏曾經繁榮一時。
後面到父親入士便不得君主的眼了,受了打擊的父親整日隻曉得飲酒作樂,謝氏才漸漸落魄,不然她也不會被嫁到李氏來沖喜。
李氏選她沖喜,最初是看中了她命格硬、兇,娶來給大房唯一的血脈三郎君換命。
許是她的命太硬了,還沒有下轎子,三郎君便一命嗚呼了。
大夫人覺得是她克死了他,便哭鬧着當場要将她吊死,好一起辦喪事。
而族長卻回絕了她,派人将她送來迦南寺。
這半年她幾乎足不出戶,整日在禅院中抄寫佛經,不若便是去聽法師悟禅。
許是族長看她還算乖順,便将看守的人撤走,留一兩個小丫頭近身伺候,好彰顯仁德。
畢竟要想要一塊貞節牌坊,不派人再守她十年二十年隻怕是也得不到,也枉費了他們費盡心思将她送來迦南寺,刻意送到衆人的眼皮子底下。
迦南寺乃皇家寺,裡面的老法師乃當今君王的兄長,榮王,而榮王身邊的大弟子是第一大士族,秦河沈氏遺棄的嫡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