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腳步驟然止下。
跟着她的謝觀憐沒有料到他會忽然停下來,險些撞上他的後背,身子下意識往後仰,雙手撐在一旁的欄杆上才穩住身形。
她穩住後又後悔了,剛才應該撞上去。
當謝觀憐心中正悔至極,前面的佛子轉過身,眉宇平淡地凝着她,殷紅的薄唇緩緩吐字:“不知還有何事嗎?”
溫情的神情,平淡的口吻,就差沒将趕人矜持地寫在臉上。
謝觀憐往後退一步,垂頭道:“不是說會幫我嗎?我擔心那人今夜還會來。”
這件事倒是忘記了。
沈聽肆斂目見她分明很失落地垂着頭,卻還在竭力不露出絲毫的委屈,好似迎寒風的消瘦小白花。
他輕歎,緩和腔調:“是我忘記了,容我去換身衣裳可以嗎?不用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話音落下,謝觀憐帷帽下的小臉露出慌亂,耳根泛紅地往後倒退幾步。
她下巴恨不得埋在胸口,委屈的聲氣兒也小了:“抱、抱歉,法師請去,我在外面等你。”
沈聽肆乜斜她手足無措的姿态,轉頭繼續往上走去。
待到上面的那扇門阖上,謝觀憐僞裝的羞赧蕩然無存,想起剛才他無奈妥協的語氣,眼眸彎出狡黠的光。
果然男人都再如何,都沒辦法拒絕女子的示弱。
她折身坐回石凳上,等着他出來。
屋内的沈聽肆走進房中,玉面上的溫和淡去,深邃的眉宇分割出晦澀的陰暗。
這女子太黏人了,很煩。
而殺了她,也并不難。
他面無表情地褪下身上被弄髒的僧袍,在昏暗的房中露出精瘦漂亮的身軀,腰腹上的紅蓮紋痕一閃而過,随即被僧袍裹住。
他穿上僧袍後緩緩踱步至書架,伸手打開木匣子。
一匣子的冰冷武器,鋒利、尖銳,品相精緻美觀。
他垂眸挑選裡面出一把精美的匕首,斯文地束在腕上,然後才朝着門口走去。
拉開門時原以為會看見她守在門口,像甩不掉的牛皮膏藥一樣,露出虛僞的表情。
出乎意外的是,她并未在門口,連院中也沒有。
她應該不會走,應該是在門外,看小溪,或者其他的。
沈聽肆耐心極好,溫柔地拾步下台階。
還沒走至門口便聽見了女子刻意壓低,軟柔得矯揉造作的嗓音。
“小東西,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謝觀憐蹲在小溪邊,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托起雪白的小兔子,左右看它是公是母。
小兔子耳朵耷拉,雙眼通紅,三瓣唇蠕動,原本很安靜的任由她打量,忽然不知看見了什麼,四肢瘋狂地掙紮。
謝觀憐見此,擔憂傷到了它,急忙将它放了。
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快快回家去吧。”
小兔子落地後在雪地裡蹦跶得飛快,眨眼便消失不見。
連一隻小兔子都這麼冷淡。
謝觀憐朱唇微啟,輕輕地歎息,撐着雙膝正欲站起身,餘光忽而掃至小溪。
一道颀長的影子立在她的身後,随着水波波瀾的扭曲。
她轉過頭,帷帽的輕紗被掀開一角,露出帶笑的豔麗眉眼。
“悟因,你什麼時候來的,我都沒有發現你。”
她站起身看着他,眼眸霎時明亮。
青年佛子收回看向小兔子的視線,烏泱泱的目光如溫柔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剛剛。”
謝觀憐輕眨眼,沒再繼續問。
兩人走進院中,坐在石桌前。
謝觀憐眸光含着擔憂,透過帷帽的紗幔看他:“悟因,我現在晚上一個人不敢回去了,你有什麼辦法将那人抓住,然後不驚動他人嗎?”
沈聽肆聽着她包含萬般柔腸的腔調,覆下的黑睫微顫,擡手将匕首輕放在石桌上。
啪嗒一聲,冰冷的匕首與石桌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她目光落在巴掌大小的精緻匕首上一滞,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意思,擡起杏花水眸懵懂地眨着。
一個慈悲為懷的佛子怎會有匕首?是她誤會其意了嗎?
正如她心中所想,年輕的慈悲人漆黑瞳仁中蕩出溫和,如他人一般周身帶着祥和的神性。
他說:“此物削鐵如泥,交予檀越防身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