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距離雁門千裡,他也不可能會來丹陽。
她斂下心思,提筆落在宣紙上,可懸空許久,濃墨都已順着筆尖滴落在紙張上,都還遲遲沒有落筆。
心中有了雜念就很難以靜下心思。
謝觀憐放下筆将暈墨的紙張揉成一團,起身拿起挂在架上的兔絨披風,抱着湯婆子打算上山去找悟因。
小霧撿了一隻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見她帶着毛絨兜帽似乎要出去,想要跟着一起。
謝觀憐摸了摸她的頭:“乖乖的和小鳥玩,我一會兒便回來。”
小霧噘嘴,勉強答應不跟着。
山下豔陽高照,彎曲的山林小道蜿蜒往上,越往深處覆蓋的薄霧越明顯。
尤其是竹林中,竹葉被積雪往下壓得沉甸甸的,青石闆的縫隙中結着透明的冰。
謝觀憐每次來這裡都覺着有股陰森森的冷寒感,聽山下的僧人無意間說起過,這林中時常有兇殘的野獸出沒,所以沒必要他們都不會上來。
不過她來這幾次沒遇上什麼兇殘的野獸,倒是遇見了幾隻雪白的小兔子。
山上沒有被凍住的水或許有野獸守着,所以這些可憐的小東西渴得不行了,便就壯着膽子從山上鑽出來,來這條小溪飲水。
察覺到有人來了,小兔子三瓣唇蠕動,警惕地豎起耳朵,轉過通紅的眼珠子,仿佛會認人般見她熟悉又繼續轉過頭蹲在溪邊飲水。
謝觀憐看見這幾隻小白兔竟不認生,心中歡喜地悄步移去,蹲在它們的身邊,歪頭看它們喝水。
薄霧籠罩竹林,沈聽肆從竹林中行出,墨眸掃去不遠處,隻見溪邊蹲着身着素衣,烏發雲鬟,面容明豔的女子。
她的側顔甯靜,瓊鼻被風吹得泛紅,彎起的眸兒如一汪剪秋,有種不真切的朦胧之感。
他乜斜一眼,斂下長睫,朝着前方緩緩而去,灰白的袍擺被風吹得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謝觀憐聽見聲音側頭,看見朝着這邊信步似林中仙的青年,眸光微動。
她抱起懷中的小兔子,眉眼皆揚地朝他揮手,嗓音如家養的黃鹂,脆生生的。
“悟因。”
沈聽肆沉穩的步伐停在她的面前,斂目揖禮,溫聲回應:“檀越。”
黑影覆在頭頂,懷中的小兔子掙紮落在地上,蹦跶着腿,讨好地蹲在他的腳邊,張口咬着他垂在腳踝的僧袍。
許是因為他高,立在面前無端有種壓迫感。
她往旁邊小心翼翼地移了一步,拉開被身量壓迫的距離,眼含感激的對他道:“我是來感謝你的,多謝你昨夜在明德園外與他們講經,他昨夜真的沒有來。”
昨夜她隐約聽見外面有人在念經,還以為是做夢,清晨起來出去時才聽見原是真是他,所以現在她是真的來感謝他的。
不愧是慈悲人,真的說到做到。
沈聽肆彎腰将蹲在腳邊的小兔子抱起來,淡笑道:“沒來便好。”
謝觀憐目光落在他抱小兔子的手上,肌膚冷感的手揉着兔子的耳朵,然後再輕柔地拂過後背,手法似乎很熟練。
她盯看了幾眼,詫異道:“我發覺此處的兔子好生乖覺,竟然不怕生人?”
“嗯。”他蓋下的長睫輕抖,斯文的語氣似對待情人般溫柔:“是我養的。”
“你養的?”謝觀憐訝然地眨眼看他。
沒想到這些兔子都是他養的。
沈聽肆擡眸越過她驚訝的神色,抱着兔子轉身往竹林緩步而去,腔調輕緩地解釋:“前年的冬季下了很大一場雪,山中的水泉都被凍住了,林中的野禽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想下山尋吃的,僧上山時恰好看見一窩小兔在院子裡,然後就養起來了。”
那年林中的兇獸下山咬死了寺中不少人,所以山上才沒有人來。
謝觀憐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聽他說,好奇地問:“養了多少隻?”
行在前方的青年玉面溫柔,越過台階,腔調輕緩,“沒仔細數過,或許大約有百來隻,它們生得太快了。”
難得聽見他語氣中含着無奈。
謝觀憐想到他本是出于憐憫,好心收養幾隻小兔子,結果一窩小兔又生一窩,多到院子養不下了,他隻得将那些小兔子都放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