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整座鲛人宮殿浸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宮道兩側的珠子泛着幽藍冷光,若有似無地閃爍。
突然,一女子赤足踩在地上,鮮紅的嫁衣如同燃燒的火焰飛舞着,她指尖輕點,守在轉角處的鲛人守衛便軟趴趴地倒下,眼中還殘餘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三個。”謝泠心中默數,火紅嫁衣翻飛如浪。
這些守衛比昨日密集了許多,鲛人族果然在防着她。
不過也沒什麼用了。
謝泠攥緊了手,不讓掌心之物露出一絲光亮,她繼續朝着宮道深處奔去,直到徹底淹沒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魚蝦遊過,四周再次歸于平靜,隻有她留下的血腥味在海水裡悄然擴散。
裴昭站在窗前眺望,心髒沒來由地漏跳了半拍,今夜之後便是他們所謂假成婚的日子。
他心下清楚,這一遭無論如何都不會順利,且不說她成婚之事,他更擔憂的是明日究竟要生出多少波折。
四周靜谧異常,他合上窗子,轉身正欲回到房間内,突然,窗子被一隻蒼白的手按住。
“誰!”裴昭壓低了聲音,淩厲的目光卻在觸及來人的一瞬間軟化下來,渾身緊繃的神經放松,溫聲道:“你怎麼這會兒……”
話音戛然而止。
謝泠翻窗而入,嫁衣上的金線流光婉轉,寬袖滑落,露出她手腕上的一抹紅痕,她那雙黑眸亮晶晶地注視着自己,眼神中帶着隐秘的刺激和興奮。
“你這是……”裴昭嗓音發啞,伸手撫上她的手腕。
“小傷,不礙事。”謝泠旋身關上窗子,就近坐在了桌邊:“長話短說,今夜就去鲛皇塚。”
裴昭瞳孔微縮:“可明日就是婚期……”
“他們毀約在前,我沒道理還老老實實聽他們的話。”謝泠冷笑,眼中閃過一絲鋒芒。
這本就是她計劃好的,什麼鲛人傳承必須要嫁成婚,她根本不信,不過是為了騙騙鲛人族,拿到他們族中真正的……
謝泠攤開掌心,露出手中晶瑩剔透的珠子。那珠子内部似有星辰流轉,散發着柔和的光,照亮了兩人之間的方寸之地。
“鲛皇珠。”謝泠說道,“曆代鲛皇的信物,可開啟鲛皇塚。”
“你怎麼會拿到這個?”裴昭驚愕。
謝泠掌心收起,将它妥帖地放置在自己的識海中:“海月那家夥說的,信息當然要多方查證,僅憑海默一人,還不足以取信于我。”
窗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謝泠壓低了聲音:“現在走?”
裴昭拽住謝泠的衣擺,意有所指:“你這衣服不換?”
說到這兒,謝泠才想起來,雙指抿起,身上的紅色嫁衣應聲碎裂,露出了她平日穿的紫袍。
“走嗎?”謝泠唇角微勾,伸出手,掌心向上,是個十足十的邀請動作。
裴昭攥住她的手,點頭,他心下明白,直到此刻她才真的接納了他作為并肩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夜色濃重,二人本就修為高深,鲛皇塚又位于宮殿另一側,這一路倒是暢通無阻,但沒料到的是,他們剛一落地,附近海域的魚群突然開始躁動,瘋狂地四處逃竄。
“不對勁,你看那邊!”裴昭突然拉住謝泠,指着不遠處。
隻見宮牆上,幾個鲛人侍衛正以奇怪詭異的姿勢扭曲着身子,皮膚蒼白,泛着屍斑,眼睛渾濁無神,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謝泠和裴昭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屍傀。”
“雲烨熠的手筆。”謝泠冷笑,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她話音未落,鲛皇殿八根鎏金柱突然泛起光,将她和裴昭籠罩在其中,那些屍傀齊刷刷地鎖定二人,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朝着他們的方向奔來。
“快走。”謝泠拉住裴昭,朝着鲛皇殿門奔去,另一隻手精準地将手中的鲛皇珠擲在鲛皇殿門的缺口上。
頓時,陣法亮起,自鲛皇殿射出一道光精準地鑽入謝泠的識海之中,謝泠感到眼前一陣恍惚,耳邊聲音更是嘈雜:
“快抓住她!”
“她逃婚了!”
“屍傀控制不住了。”
“通知老族長!”
不斷有聲音湧入謝泠的耳膜,直到一道清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謝泠!”海默匆匆趕來,頭發披散着,穿着一身湖藍色的中衣,外袍披在身上,扣子卻扣得歪歪扭扭,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驚醒,“别去!你會死的,我答應你,明日,明日我們成婚之後……”
“是嗎?”謝泠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中沒有絲毫溫度。
海默緩緩靠近,與此同時,四周的鲛人慢慢形成一個包抄的樣子朝着謝泠的方向合圍。
“你們鲛人,是不是覺得我傻?”謝泠突然開口,“海月是,你也是。”
謝泠冷笑一聲:“雲烨熠已經在鲛人族内,我來此第一日就知曉,與你不過是虛與委蛇,你以為我的目的是什麼?”
海默停下腳步,望着謝泠的神情,竟意外地平靜下來。
“他想要的是逆轉時空,根本不是什麼鲛皇傳承。”謝泠唇角微勾,“我也是。”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海默突然發難,朝着謝泠飛掠而來。
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有更大的利益可圖。
謝泠對海默的突然發難毫不意外,他與海月并不一樣,海月的眼睛裡有鲛人的癡迷,但海默從未有過,他不過是執念作祟。
謝泠指尖魔氣暴漲,化作黑針,朝着海默射去,還未近身,便被他的三叉戟橫掃。
“你該聽話的!”海默雙目赤紅,朝着謝泠爆沖而來。
謝泠身形如鬼魅般閃至他的身後,長劍橫在他的脖頸處:“廢話真多,你太弱了。”
鮮血順着她的劍身滴落在地面,忽然,漫天水花炸開,就在這一瞬間,地面上的陣法亮起,虛空中傳來一道聲音:“集齊了。”
雲烨熠懸在半空中,穩穩落于鲛皇殿門前。
話音未落,殿門突然大開,一股強大的吸力将衆人猛地拽入其中。
海默緊緊地拽住謝泠的衣擺,卻還是沒能将她攥住,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吸入門後,然後大門轟然閉合。
老族長匆匆趕來,蒼老的面容上滿是驚慌。
鲛皇殿門前一片狼藉,八根柱子幾近損毀,上面隻有古老的鲛人文字泛着微弱的光。
“晚了……一切都晚了……”老族長佝偻着背,聲音嘶啞地像是被砂紙磨過,“鲛皇傳承……我愧對列祖列宗。”
海默跪在門前,掌心被碎裂的石柱割的鮮血淋漓,他死死地盯着門縫,“開門!”他轉身揪住老族長的衣襟,“你不是有族長令,為何不能強開門!”
“海默!”老族長推開海默,雙眼含淚,即便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那是鲛皇認可的人,”他聲音逐漸拔高,“那些進去的人!得到了鲛皇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