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金釉彩的杯盞嘭的一聲落地,随着茶湯四分五裂。
妧嵘的臉色鐵青,陰鸷難看,指着堂屋正站着的妧枝以及她身後躲藏的身影怒罵道:“你不去王府賠罪?你焉能不去王府?你憑何不去?”
“看看你身後,你娘養的什麼東西,娶婦娶賢,我卻娶了個廢物,生出這麼個孽種!”
被妧枝擋着的,是年僅十三歲,一臉驚恐軟弱的妧家的獨子。
妧酨zài。
在妧嵘常年斥責打罵的苛待之下,已經養成了十分膽怯的性子。
母親和阿姐被訓,亦隻能哆哆嗦嗦地躲在姐姐身後,如驚弓之鳥。
妧家主母平美君被丈夫嫌棄,慘遭羞辱已成常事,站在角落另一旁唉聲抹淚,身旁還偎依着一個八歲的小女郎。
加上妧枝,妧家共有二女一子。
這樣的家世本該多子多福,家和興旺,但卻因為東林寺為妧枝相看一事,未能達成所願,讓這家中更添了把火。
從寺裡回來第三日,妧枝就稱病不舒服,一直閉園不出,讓想再度與濉安王府結親的妧嵘忍無可忍。
直到今日借着教導妧酨的由頭,對這獨子開始打罵,要上家法,妹妹妧柔去搬救兵,這才驚動了長女。
“為父本以為你是個懂事的。”
“你阿弟是孬貨,這輩子也不曉得能否為我妧家振興門風,光宗耀祖,”妧嵘冷冷看着妧枝道:“你難道也要敗壞家中名聲,做那等不孝不悌的女子?”
目視中,妧枝已經明白妧嵘的心思。
“說來說去,看來父親還是沒斷了攀高枝的心意,想讓我嫁入王府。”
“養你們這麼多年,也該知曉為家中分擔些責任。”
妧嵘:“你阿弟詩文才學一樣不通,等他成才要等到何年何月?如今他,我是靠不上了,你阿妹要不是年歲不合适,也可以把人選換成是她,不然也不會就隻有你了。”
這明目張膽地威脅讓妧枝回想到以前。
以前妧嵘亦是如此拿母親撒氣,拿兄弟阿妹來讓她妥協。
上輩子妧枝自然很懂事,須得立起來,答應妧嵘提出的一切,才能保護好他們。
但如今,他便是一切災難的來源,即使不答應,這輩子妧枝也能換種方式保護要保護的人。
何必拘泥一定要妥協?
妧枝:“我隻登門賠罪,卻保證不了王府那邊是如何想的。”
妧嵘要的就是她這句話,瞬間臉色和悅起來,“這倒不必你多心,你隻管随我上門拜訪就是。”
妧嵘輕撫胡髯,“本就是兩家相談好的喜事,濉安王焉能不遵守約定。真若如此,我定要參他一本。”
他似運籌帷幄,早已胸有成竹。
妧枝面無喜色看着他笑裡藏刀的樣子,不發一語,随後妧嵘便要求她,“還不快收拾一番,今日就去。”
說時,還剜了角落裡的婦人一眼,甩甩手無比嫌憎失望地從面前出去。
妧嵘走後,堂屋中就隻剩平氏和妧氏三個兄弟姊妹。
妧枝讓開,露出身後的妧酨,回頭側身一個一個逡巡打量他們。
母親平氏在妧家向來沒有話語權,以夫為天,被訓後隻會以頭搶地,此刻也跟多年前的每一日,每一刻一樣。
哀怨,膽怯,哭泣。
卻從未想過站起來大聲呵斥妧嵘一句。
妧酨觸及長姐眼神,覺得那目光忽然像一把冷刀,讓他心裡發涼,“阿,阿姐?”
妧枝:“你都聽到阿父說的話了吧?”
往日父親為難,阿姐相救,都會安慰他一句,今日口風卻不同以往了。
妧酨一愣,趕忙答應,“是,是是,我會改的,我會……”
妧枝:“你心裡沒覺得羞恥嗎?”
妧酨臉色頓時煞白,難以置信望着妧枝。
平氏也停止哀泣,唯獨最小的妧柔眼也不眨地盯着長姐。
妧枝:“從前阿父打你罵你,都是阿母、我替你擔,妧嵘雖是個背信棄義之人,說你的話的确不是沒有道理。妧酨,你還要躲在你母親姊妹背後多久?若你想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該清醒起來,讓大家都瞧得起你。”
“别再叫妧柔來幫你搬救兵了,沒有人可以護住你一輩子。”
讓人驚詫的是妧枝竟然直呼父親姓名。
震驚于她的膽大,妧酨失色地看着她,被刺激到嘴皮發抖,卻回應不了一句。
妧枝亦不理會平氏作何想法,打斷她想要為兒子說話的沖動,“我去收拾了。”
濉安王府。
書房内書卷散發着墨香,茶湯冒着熱氣,裡面的人影立在書架跟前,對前來禀告的随從所提的事情,似乎充耳不聞。
“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