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昂,快過來——”
“别天天沉迷工作啦,你好不容易從前線休假回來,陪一陪我呗。”
虛無缥缈的聲音從四周傳來,熟悉又空靈。
被叫名字的裡昂茫然地擡起頭,環顧四周。
周圍充盈着滿屏的翠綠,自己似乎是處在某一庭院中,但若是仔細一看,便能發現身旁的環境表面皆蒙上了一層霧,朦胧又模糊,令人無法窺探事物的真容。
而追尋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看去,裡昂捕捉到了那抹棕色的身影。
啊,原來是夢啊……
一看見那身影,他了然地想。
“發什麼呆呢?叫你都不應。”
有着棕色卷發的少年氣鼓鼓地蹦跶過來,雙手叉腰看向他。
“在想工作上的事嗎?”
接着,少年上前挽住裡昂的手臂,乖巧地仰頭看向他。
裡昂低頭,對上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了人的臉上。
神奇的是,少年的嘴巴一張一合,正說着什麼,可他的面頰卻如周圍的景物一般,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忽然一陣風吹過,猶如一隻大掌,拂去了遮掩的霧紗,使少年的五官浮出水面。
真容浮現,他的模樣竟與白逸的長相無出其二。
——白淨清秀的長相,被一頭棕色自然卷襯得像是一隻柔軟的綿羊,氣質溫和。
他撇着嘴,佯裝生氣地輕聲埋怨道:
“你再不理我,我可就生氣了啊。”
聽了少年抱怨的話,裡昂卻依舊一言不發,隻是擡起手輕輕用手背碰了碰人的臉頰。
若是我開口說話,恐怕你又會馬上在夢裡消失了吧……
他心想。
對視片刻,連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下一秒,少年的臉上依舊挂着溫柔的笑,但卻松開了挽着裡昂的手,轉身向前方離去。
四周的景象表面霎時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縫,原先還是生機盎然的庭院,頓時随着什麼碎掉的聲音崩塌瓦解,一切重新回歸黑暗的虛無。
裡昂的雙腿仿佛灌鉛一樣,無法邁動分毫,隻能眼睜睜看着少年的背影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白逸——”
他不由得喊出那個藏在心底的名字,伸出手想要觸碰和阻止。
可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夢境破碎,人也從夢中墜落清醒。
裡昂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大口大口喘着氣,手也舉起朝空中伸出。
又是這個夢嗎……
躺在床上,裡昂緩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皺眉靠床坐起,緊抿嘴唇。
他拿過光腦看了看,時間顯示現在是淩晨五點。
屋外星光熹微,萬籁俱寂,深夜的涼意和寂靜還未褪去,所有的事物都還處于睡夢之中,月亮和星光高懸天際。
睡意全無,裡昂索性掀開被子下了床,站在拉開窗簾的落地窗邊,盯着窗外的景色一言不發,不知在思考什麼。
月色照在他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愁緒。
内心實在煩躁,裡昂打開抽屜,拿出許久未碰的煙,點燃一根。
——其實裡昂平日裡很少抽煙,隻有在壓力極大和心情極度低落時才會來一根。
特别是在從前和某人在一起後,因他讨厭煙味,就基本不碰了。
一吞一吐,好似伴着一聲重重的歎息,缭繞煙霧彌漫在半空中。
裡昂沉思着,似乎還沉浸在方才的夢裡。
三年來,自從愛人離開自己後,他就會不停地做這一噩夢。
仿佛無休止的滾輪,永遠逃不開這一漩渦。
無數次夢見愛人離去的身影,無數次再度體會那心髒被撕裂的疼痛。
裡昂無數次想問愛人,究竟是什麼原因,才會使他毅然決然地抛下三年的感情,毫不猶豫地與自己分手。
可三年來,翻遍了整個帝國,都沒再找到那人的身影,自然也就沒有将問題問出口的機會。
——直到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終于又見到了那如刺般梗在心間的人。
一如往昔的相貌,同夢中一樣。
就連姓名也沒有改變過。
重逢令裡昂完全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為何在沒有改名換姓的情況下,之前的自己無法追查到人。
隻知道一顆心在胸膛内撲通狂跳,即使是被抛棄的那方,沉寂已久的感情還是在叫嚣之中蔓延。
于是他下意識上前攥住人,生怕那人又從自己眼前消失,可卻又親耳聽見白逸對其他人說,他并不認識自己。
那自己算什麼?自己還殘存的希望和感情算什麼?
複雜的情感湧上心頭,既有失而複得的狂喜,又有叫嚣要維持體面的自尊。
裡昂承認自己還未完全放下,愛意尚存,可在聽見那句“我不認識他”時,心底的怨恨便完全掩蓋過了原先存在的感情。
誰先承認還沒放下,誰就是輸家,更何況自己本就是被甩的狼狽一方。
那些為難人的幼稚把戲,實則有幾分報複的意味在裡面。
就在裡昂陷入情緒之中時,光腦忽然一亮。
他猛然回過神,拿起一看,發現時間已經近六點,而消息是萊特醫生發來的:
【别忘記明天上午的複查,已經給你排上号了。】
【知道了。】
裡昂回複道。
————
送來治療儀後,裡昂連着好幾天沒有出現在店裡。
白逸對此倒很滿意,因為這樣他就不用考慮該怎麼去面對人了。
他本就是一個記仇的人,但是對于裡昂這樣打一巴掌給顆甜棗的行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還是不見面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