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為招待身份尊貴的客人,特在山間靈氣充沛、風景優美處建造了二十四座别院小築,以二十四節氣命名。而為表對楚明烆傷情的重視,宣虞特别吩咐了丹哥将他安排在距離朝頤長老住所“玉京子”最近的這處白露小築,以期在有楚明彰陪護的同時,也為江家的姻親到這裡來往探看大行方便之道。
但這裡距施鈎玄的藥廬卻實在算不上近,修道之人也需得走上一柱香的時間,路上,鐘纨和蘭因閑聊:“方才你沒來的時候,我和師叔聊起學分的事,師叔說,我們平日裡在藥廬替他打雜當然也算宗門貢獻,所以他可以給我們申請個特批任務下來,還有,他建議我們趁着立春前,領一個種植類任務,申請到一塊靈田,用将來培植的作物換學分,師叔說我們有栽培經驗,領這個日常任務是相對最容易完成的……你昨天回去之後有沒有研究課程?我仔細看過後覺得有幾門課很想嘗試……”
談到這個,蘭因開心地道:“昨天宗主已經做主幫我選好啦!”他說完,想起自己和宋文期、鐘纨原本約定好了一起選課,但此時失約,而自己的語氣又似乎有炫耀之嫌,不由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看向鐘纨。
“太好了!”還好鐘纨一點也沒為此在意:“宗主專門挑出來的科目肯定都很有意義,你到時候借我和文期參考一下。”
兩人接下來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着,來到白露小築時,日頭已上中天——此别院四面環水,所處之地格外清幽僻靜,也因着此,隔着老遠,他們便聽見了吵嚷聲。
施鈎玄先停住了腳步,蘭因和鐘纨也都馬上驚得不敢再說話,隻聽一個清脆的少女聲格外激動道:“二舅舅!你為什麼會懷疑勉哥兒?!他怎麼會害小舅舅?!——怪不得我今天問勉哥兒,他怎麼也不肯過來了,原來你昨天對他說的話真是那個意思!”
“思清,你冷靜點!别吵了烆哥兒!”是有人在勸他。
江思清聲音這才放低了些,卻更加不滿:“二舅舅!你到底怎麼想的?——對,那煥靈丹是勉哥兒拿給小舅的,但這丹是我們老祖宗煉的,我們江家人修煉的時候更是人人都會吃,外人根本難拿到,還是勉哥兒好心省出自己的份例,和我湊在一處給了小舅,小舅也是試了煥靈丹後,才用出鳳凰火——你懷疑勉哥兒,是不是連我這個親外甥女,母親這個親姐姐也要一起懷疑?更何況,我們都沒有出事,卻隻有小舅出了事——與其懷疑我們,你怎麼不懷疑是秘境裡别有問題?!宣無虞突然在那時候出關,試煉又中途中斷,小舅舅更是記不清秘境裡的遭遇,怎麼看都是蓬萊的問題大!”江思清冷笑:“二舅舅你更是從宣無虞那裡回來後就查這查那,還懷疑上了勉哥兒——怎麼看都是聽人說了什麼饞語!他們說什麼你就信嗎?你難道還真像傳言說的那樣被他吓怕了不成?!二舅舅你可真是昏了頭!到底誰才會害小舅舅?!我還說——這說不定就是他宣無虞故意設計離間我們骨肉親人的陷阱!你到底信他們蓬萊還是信你的親外甥女!”
“思清,”楚明彰的聲音這時也沉下來了,竟積蓄了些威勢,然而還沒等他出口接下來的訓斥,就聽有人揚聲道:“這麼熱鬧啊!”
室内瞬間一靜,随即,便見施鈎玄推門而入,看也沒看楚明彰和江思清一眼,直接走到了床邊,邊握住一直沉默的楚明烆的手腕探脈,邊冷笑了聲:“病人還在卧床,你們就在這兒這麼熱鬧地唱戲啊!”
江思清臉色漲紅,她畢竟還隻是未經事的少女,先前正在氣頭,又仗着楚明彰一向寵她,這才對着自己親舅舅信口開河,而她心裡固然确實是這樣想的,但被外人聽去總是不妥。可她也實在不願意當着施鈎玄的面唯諾,讓本來就沒什麼主見的二舅舅更覺得自己心裡有鬼,又羞又惱之下,臉紅得像要滴血。
施鈎玄倒也不會真同一個小輩過多計較,隻瞥了她一眼,便專心診脈了,過了大概一晌,他收回手,道:“第一個療程的效果還不錯,接下來的療程我會針藥并施。行了,繼續給你施針吧。”
他說着,便從蘭因手中接過針囊,并吩咐鐘纨:“燃香。”
這套流程大家都已是熟悉了,接下來的治療也一切平順,江思清暗暗松了口氣,本以為施鈎玄不會再因為之前的事而發作什麼了,隻會吃下這個啞巴虧,誰知僅僅下了六針後,施鈎玄便忽然站起身,道:“阿纨,接下來你來。”
所有人都一驚。
楚明烆神色瞬間緊繃,楚明彰則欲言又止,但他素知施鈎玄此人,脾氣實在算不上好,害怕自己這時質疑更會惹怒對方,江思清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她?”江思清直到這會兒,才皺着眉,第一次仔細打量鐘纨,她原本隻以為這人是個侍針、侍藥的弟子:“你能行針?什麼水平?”沒等鐘纨回答,江思清又果斷拒絕道:“不行,她年紀太小了——我不能放心。”
鐘纨也有顧慮:“師叔,我從來沒有給病人真正施過針,恐怕确實不行。”
江思清聞言一下子大怒,施鈎玄卻搶在她開口之前道:“你放不放心幹我什麼事?——阿纨,我之前說要考校你《靈樞針經》功課的,你準備得如何了?”
鐘纨猶豫着點點頭,施鈎玄便一連問了她十幾個相關問題,鐘纨都能對答如流,施鈎玄滿意了:“理論已經很可以了,現在就是上手的時候——以豪針,深刺他氣海穴。”
鐘纨明白施鈎玄這是要真正開始指導她針法,遂也不再推脫,從針囊選出豪針,灌注靈力,對準楚明烆臍中下一又半寸,一點點刺了下去。
——所謂靈根,即是經脈的靈氣相性,楚明烆當初因過量服食丹藥,體内靈力暴動,丹田氣海炸開,經脈嚴重受損,無法再吸入任何靈氣,因此被斷為“靈根近毀”,這種情況下,隻有先調平他體内靈氣的亂流,再緩緩修複經脈,使氣海再生。
施鈎玄先前六針,便是為他理氣,使靈流停止胡亂竄行,重新固定成一片“海”,因此鐘纨在使針插入楚明烆的氣海穴時,便感到她的針仿佛是刺進了一片鐵水流成的海,而有翻滾的靈氣正在不斷反方向地将她的針往外推,這就是築基和自己的靈力差距嗎?——鐘纨額間沁出一層汗水,手卻極準極穩,并加大了靈力的注入。
而楚明烆隻覺一縷濕潤的涼意彙入了他的氣海穴——成了!
一瞬間,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鐘纨透支靈力,身體都有點發軟,但控制不住欣喜:“師叔,蘭因!我做到了!”
蘭因也替她開心:“你太厲害了!可算沒白費之前那麼用心去學。”
施鈎玄亦滿意:“做得好,阿纨,你先到一邊休息吧,”可接着,他又語出驚人:“所以蘭因,接下來該換你過來行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