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過殿,是息宮的冷宮,是一個獨門獨院的中等殿宇,進了大門,中間的庭院裡是一個不大不小的花池,北面是三間正房,東西兩面又各有三間側房。看樣式,原來的時候應該是挺不錯的一個院落,如今因為年久失修,變得破敗不堪。
妫夢爬上花池邊半人高的圍台,向周邊看了看,她覺得這座殿宇似乎比别的殿宇年輕些,别的殿宇一定是定期修整,這座殿宇大概從未修整過,就像一位曾經也是美豔如今卻落魄的遲暮美人。
如果修整一下,這座殿宇也是極好看的,這兒風景不錯,圍着悔過殿都是高大的樹木,院内的花池造型也美觀,裡面的花草樣式不少。殿内的九間房子要是修整一下,一定也不錯,就不知裡面是怎樣的布局。
妫夢無福享受這幾間房子中的任何一間,她被王後安排到了靠近大門的一間耳房裡,門口朝北,見不着太陽,幸虧這是夏初,要是在冬季,大概一晚都難待下來。
妫夢利用一天的時間把整個悔過殿的庭院打掃幹淨了,她又試探着去往北屋,屋内有昔日君王的三個嫔妃,其中一個懷裡抱着一個破布包,嘴裡不住地說着“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妫夢笑着去幫她們,但被一位個子稍高點的給轟罵出來了。
妫夢沒惱,而是笑着說:“娘娘,您别生氣,媳婦這就退出去。您什麼時候需要,我什麼時候過來。”
妫夢又去了東邊的三間屋,那三間屋是空的,裡面蛛網飄飛,塵土滿地,妫夢拿上掃帚,提起竹竿,把東邊的三間打掃收拾幹淨。
去到西邊三間屋時,她見着了來到這兒的第二天早晨遇到的那位妃嫔,她還給她梳頭了。可當妫夢再站到她面前時,她已經完全不認識妫夢了。
西邊的三間屋,除了妫夢幫着梳頭的那位嫔妃外,還住着一位容貌極好的女子,但她隻是坐着,看見妫夢進來,頭也沒擡。
妫夢急忙說:“兩位娘娘,媳婦來為你們打掃一下房屋!”
那位漂亮的妃嫔這才擡起頭,當她看到站在門邊笑語盈盈的妫夢時,整個人如石化般呆住。
那女子隻呆了一會兒,突然猛的站了起來,狂笑着問:“你為什麼生得一副如此好看的面孔?你完了,你等着在這破舊的房子裡讓你的絕世美顔慢慢老去吧!是不是蔣明珠把你弄到這兒的?我就知道那個毒辣的惡女人,她是不會放過大王寵愛的任何一個女人的。”
說罷,女子仰頭狂笑起來,笑罷,又開始低頭痛哭。
妫夢慢慢走到她跟前,輕輕扶住她雙肩,柔聲道:“娘娘,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蔣明珠是誰,但我知道,不管别人怎麼對我們,我們自己一定要對自己好。我不能在這裡待的時間太長,外面有看着我的侍衛,我抽時間再來看你們。”
那位娘娘擡頭看了看妫夢,妫夢朝她笑着點了點頭,又拉長了聲音說:“娘娘們不願媳婦為你們打掃房間,媳婦明日再來!”
說完,妫夢拿着笤帚出去了。
從西邊屋裡出來,妫夢又去花池裡修剪花草。隻要太後派來的侍衛稍不注意,她便偷偷溜進西邊房屋内。
慢慢地,妫夢知道了悔過殿中一共住着的先王的五個妃子,原先還有别的老妃子,都病死了,如今就隻剩這五個了。
北面正房裡住的是蔣夫人、麗世婦、華侍妾,西邊住的這兩位是蓼夫人和秀侍妾。而那位容貌極佳的婦人便是蓼夫人。
妫夢通過蓼夫人,知道了蔣夫人竟是如今太後的陪嫁侍女,後來不知怎麼的做了夫人,她做了夫人後,先王對她極其寵愛,把她的兩位好姐妹也納入後宮,還封了她們為世婦和侍妾,便是北屋中的另兩個女子,麗世婦和華侍妾。個子高的那位是麗世婦,個子矮小的那位是華侍妾,懷裡抱着個破布包,天天嘟囔着“臣妾冤枉”的便是當時最得寵的蔣夫人。
說到自己時,蓼夫人悲慘一笑,道:“我從蓼國來到息國時,就沒見到北屋裡的三位,聽說那時她們就被發配到這兒了,當我問時,沒人敢說,我也懶得去管。那時我年輕,又有美貌,大王對我自是萬千寵愛,我呢,也仗着大王的恩寵,從不把任何人放進眼裡,包括蔣明珠那個惡毒的女人。她總是面帶微笑,但最會背地裡整人。我來的時候,太子還不到兩歲,說實話,我不喜歡小孩子,也沒想去招惹小孩,可看到太子也着實可愛,就去逗了他一會兒,那是唯一的一次,結果太子大病一場,我就這樣被那個女人給設計了。她竟拿自己的兒子對付宮裡的女人,真是惡毒之極。”
自妫夢從蓼夫人那裡知道了先王和太後,以及這裡五個人的故事後,她便一有機會就去接近她們。悔過殿裡的五個女人很快都喜歡上了這個美麗又善良的息夫人。妫夢将她們的住處打掃得幹淨利索,幫她們梳頭洗臉,于是,這五個女人的故事就那樣一點一點地進了妫夢的耳朵,也深埋進了她心裡。
晚上躺在那張破舊的床上,一翻身能聽到床闆的“咯吱”聲,她想着姬殘星的父母,又想着這五個女人的經曆和遭遇,内心竟生出一絲恐慌,真相也許永遠都是慘酷的,但不能讓惡人逍遙,惡人該受到懲罰。
今天初六了,四天的時間,妫夢竟成熟了很多,她認識到了後宮女人們争鬥的可怕。想着還有兩天就回宮了,妫夢打起精神,為五位娘娘換洗了一遍衣物。
悔過殿裡的五個女人,在這個破敗的殿中住了二十多年,她們從希望到失望,再到絕望,想着也許這輩子髒死老死在這兒,可沒成想,突然闖進來一位息夫人,而且是位極聰慧的俏麗女子。于是,悔過殿裡的五個女人,突然間又像在漆黑的夜裡看到了一點星光般振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