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後,季磊謙提出要送她回家。
晏迎拒絕了:“多謝,我自己有車。”
季磊謙也不勉強她:“行,那你回家的時候注意安全。”
晏迎拿起手提包就想趕緊走人,他的聲音又在她身後響起:“加個聯系方式吧,晏小姐。”
她想拒絕,可拿什麼理由拒絕?就算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的拒絕在他那裡又有什麼作用呢?
季磊謙打了一個哈欠道:“我手上資源很多,一些好項目也很匹配晏小姐的才華,你需要更大的平台和更多的機會,不是嗎?”
晏迎握緊門把的手,在他的話裡慢慢松開。
季磊謙眉目含笑,叫了她的名字:“晏迎,你認識我,你絕對不會虧的。”
那話語裡帶着一種不容拒絕的蠱惑,晏迎低頭閉眼,掙紮了一下,然後深深歎氣。
她轉身回頭,沖季磊謙道:“好。”
開車回家的路上,晏迎把車窗打開,冷風吹進來的時候,她才感覺清醒一點。
她有些低落地想,自己到底是肉/體凡胎面對誘惑和欲/望的時候,她的本能是接受。
車停在家門口,晏迎把車窗按到了底,她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了煙盒子,為自己點燃了一根煙。
煙草的味道萦繞鼻息,她在冷風裡用力吸了一口,被自己嗆到,捂着嘴大聲咳嗽起來。
她感覺自己在和撒旦做交易,季家是什麼樣子,她光是道聽途說,就膽戰心驚,但他步步緊逼,她夾在中間,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完美地脫身。
他今天可以用人脈和資源利誘她,明天,也可以用這些東西威逼她。
一支煙抽了一半,晏迎狠狠按在煙灰缸裡熄滅了。
她透過車窗望過去,對面就是季品誠的家,他家的燈還亮着,他還沒有入睡。
她仰頭無力地靠在車座上,妄圖用目光去敲響他家的門,然後走進去,擁抱他。
哦不對,晏迎自嘲地笑了笑,她摸了摸自己的食指,自己有他家的指紋門禁。
他的信任化作她手指上深刻的指紋,一圈又一圈無休無止地纏繞着,讓晏迎心裡難受。
與季家割席之後的日子,他一路走到今天,肯定很不好過吧。
她不應該和傷害他的季家有什麼牽扯。
晏迎也不知道自己在車裡坐了多久,直到身體保持一個姿勢發麻到失去知覺。
季品誠整理完一些專業資料,打開了自己的日記本。
他提筆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後笑着寫下一行字。
“今天嘗試做了包子,出乎意料的成功,下廚嘗試新東西和在實驗室裡做實驗的感覺差不多,但這場實驗成功做出包子并不是終點和最終目的,我的最終目的是她可以喜歡。”
“她的出現讓我大腦中的杏仁核活動增強,我無法控制地産生了喜愛和思念的情緒。”
“我曾因為自己患有阿斯伯格症而逃避對她坦白病情,我陰暗地想過竭盡全力扮演正常人,對她隐瞞一生。”
“這種扭曲且卑劣的情感在很多我面對她的時候都自行慚穢,我又擔憂着,她無法接受這樣的我。”
“但随着大腦内杏仁核活動越來越劇烈,我一想到她,就無法平靜,藥物也無法抑制我的情感。”
季品誠皺眉低頭,他的右手因為心中激烈的情緒,出現了軀體化反應,發抖到連筆都握不穩。
他抿了抿唇,強忍着不适,繼續寫了下去。
一手好看的行楷變得歪歪扭扭,他顫抖地寫道“我想,這種情感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一輩子能有一次已經算奇迹了。”
幸好他不像George叔叔一樣信教,要不然他此刻得閉眼摸着十字架禱告。
感謝上帝,天賜他愛人。
晏迎打開車門,一步步走向季品誠的家門。
她的理智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煙一樣,被她親手熄滅了。
她站在他的家門外,卻遲遲沒有伸出食指去解開那道門禁。
寒冷的晚風裡,她垂眸,像是在忏悔。
季品誠的情緒稍稍平穩了一些,字迹宛如他的心迹,也越來越清晰。
“我會向她坦白,哪怕她厭惡我,遠離我。”
在他的世界裡,欺騙,是一種罪惡。
季品誠合上日記本,把頭埋在手掌心沉思,他實在不知道,如何和她坦白這一切。
直接和她說嗎?會不會吓到她?
她也會和那些知道他病情的人一樣,對他投來不堪的目光,視他如怪物嗎?
“滴滴”連着門外電子屏的監控發出提醒,提醒他門外有人長久地站立,不曾離去。
季品誠看向那方巴掌大的電子屏,門外是一個穿着黑色禮服,披着白色西裝外套的女人。
她低頭,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好像是打了一個噴嚏。
他呼吸一滞,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都不複平穩,慌忙起身間,膝蓋上的書和筆記本掉落一地,顧不得拾起。
他沒有猶豫地打開了門,晏迎驚訝擡頭,和穿着家居服的男人對視。
那張她一眼就可以分清的臉,那張她朝思暮想的臉,此刻真實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晏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止住。
季品誠的目光停在她被凍紅的鼻子上,他主動伸出手把她拉進門内,關上了門。
室内開了空調,很溫暖,兩個人面對面站着,彼此無言。
季品誠率先開口道:“傻站着吹風幹什麼,不是有我家的門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