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吧,你别一個人偷偷離開。”
“不會的,你放心睡吧。”
晏迎閉上眼睛,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季品誠看着她熟睡的臉,眼神溫柔。
請歐若拉女神晚一點将黎明帶來,這樣他就可以多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了。
他關掉亮着的燈,在一片黑暗裡和她道歉:“對不起。”
晏迎醒過來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季品誠不在房間裡。
她睡了一覺之後有了點力氣,掙紮着坐了起來。
有護士推門進來,幫她拔掉了輸液管,扶着她下床坐在輪椅上,她用英語對晏迎說:“接你的車子已經停在了樓下。”
晏迎點點頭,由着護士給她穿好外套,推着她出門。
她的輪椅被折疊起來,她被護工扶上車的後座時,才看清楚了車上的男人是誰。
不是季品誠,是季磊謙。
季磊謙小心翼翼地扶穩她坐下,塞了一個靠墊在她的背後,讓她可以更加舒服點。
晏迎有些懵了:“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季品誠突然有事不能來了,托我平安護送晏迎大小姐回國,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好好地送回去。”
晏迎現在的腦子逐漸清醒起來,昨天晚上的一幕幕讓她覺得一切都變得不對勁。
她不相信季磊謙的話,掙紮着起來:“他現在在哪裡,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他也會和我打個招呼的,他不可能不來丢下我的。”
他既然能讓季磊謙來替他接她回去,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才會讓他出此下下策。
晏迎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想要下車:“你不告訴我,那我就自己去找他,他不來,我也不會走,我要和他一起回去的。”
季磊謙一把把她按在懷裡,晏迎掙紮的時候,他沖一旁的護士使了一個眼色。
一支鎮定劑精準地按了下去,晏迎在他的懷裡停止了掙紮。
那支鎮定劑的分量,足夠她安靜地回到南城的機場了。
季磊謙松了一口氣,但沒有松開懷抱裡的人。
難得這麼不鬧騰地呆在他的懷裡,就讓這份時間再長一點吧。
他摸摸她的頭發,覺得這幾天被折騰瘦了,抱起來都硌人。
季磊謙望向車窗外K國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淩厲。
南城季家,确實該換人來做主了。
季品誠穿着藍白色的病号服,躺在儀器上接受最後的檢查。
檢查的結果對于他來說,是好是壞都無所謂了。
儀器帶來的白色強光讓他閉上了眼睛,他聽見旁邊圍着的外國專家用英語叽裡咕噜說了一大堆。
大概就是他身體素質很好,各方面匹配度很高,這兩天就可以快速安排移植手術了。
季品誠懶得去聽,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這次和她的離别,實在是太匆匆了。
匆匆到,他覺得自己到最後閉眼的那一刻,都無法心安。
可人生不就是在匆匆的别離中度過的嗎?
這次再見,卻是再也不見了。
回到病房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站在窗外看向漆黑的夜空,繁星點點,美不勝收。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晚上的微風吹拂在他的臉上,卻吹不散他的胡思亂想。
他想的是,人如果真的在死後能夠化作天上的一顆星星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在往後的路上,偷偷照耀她走過的路。
想到這裡,季品誠微笑,轉身掀開枕頭,下面藏着一把鋒利的水果刀。
這是他拜托季磊謙帶給他的,必要的時候,他自行了斷。
他的心髒,隻能為她而跳動。
人需要依靠愛才能活下去,也會因為愛而願意死去。
那把刀在昏暗的病房裡發出亮光,季品誠将它拿在手上,和尖銳的刀鋒沉默對視。
刀鋒宛如一面鏡子,折射出他最想看到的人。
他在生命冰涼的虛無和荒蕪處,看到了生機勃勃的她。
她是他生命倒計時裡,最不舍的人。
因為和她有關的一切都是那樣美好幸福,所以季品誠深深眷戀着,不舍與她再不相見。
可是事到如今,退無可退。
季品誠笑着歎了口氣,然後準确無誤地将那把刀,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他面朝着窗外,平靜地,呆呆地望向遠方。
那是中國南城的方向。
鮮血從心口湧出,他麻木地感受到了潮濕、疼痛和窒息。
随着血越流越多,季品誠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在他閉眼的那一刻,走馬燈,亮了。
“我叫晏迎,言笑晏晏的晏,迎難而上的迎。”
“季老師,希望你可以和你的名字一樣,真誠地品味四季。”
“季老師,咱們兩個現在是朋友了,朋友之間不計較這個。”
“你得有點防範意識啊季老師,這麼容易就把你家門禁給我了?”
“季老師,您這是第一次談戀愛?”
“季老師,這個情侶挂件一般人還看不出來,太明顯的反而沒什麼意思,這種隻有咱倆能懂的秘密才好玩兒,你說對不對?我的冥王星。”
“我想把你帶回家給嬸嬸看看,見見家長。”
“季老師,到時候我們長眠在一片寂靜的土地裡,鮮花和小草以我們為肥料,代替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呼吸,可我會一直纏着你,和你說上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的話,直到宇宙大爆炸。”
“雖然季老師你不像我一樣經常把愛挂在嘴邊,但是我知道你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你會給她炖營養好喝的湯,買花送給她,還會在她失眠的時候哄她睡覺…”
“品誠,我們回國之後就結婚好不好?”
走馬燈漸漸熄滅。
季品誠心口的血仿佛已經流幹流盡,他的心跳從一開始緊急供血的加速到後來失血過多的緩慢,直到現在,終于停止了跳動。
終于解脫了。
窗外,露出魚肚皮一樣的白,歐諾拉女神将黎明的第一縷光灑在他的身體上。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見過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