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都很好吃的餐館,他給其中一家标紅:“這家餐館裝修好看,還賣一些當地特色建築标識的周邊,這家她應該會更喜歡。”
晏迎面無表情地滑動着鼠标,眼淚滴落在鍵盤上的時候,她才下意識地擡手抹了抹眼睛。
他留下來的愛太豐滿充沛了,導緻他離開她之後,她還能靠着那些存留下來的愛,繼續獨活下去。
飛機降落在世界最北的小鎮上,晏迎已經約好了的化妝師在酒店房間裡等她。
晏迎在飛機上睡不着,落地之後居然也沒有困意,她興奮到都不用倒時差。
因為她即将成為整個特羅瑟姆裡最美麗的新娘。
她的婚禮就在北極大教堂舉辦,聖潔,靜谧,可以透過幹淨的玻璃窗子看見遠處連綿起伏的雪山。
這和她想象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包括耳邊動聽的管風琴聲,悠揚地演奏着《婚禮進行曲》。
她穿着潔白的婚紗,面帶微笑,走向紅毯的盡頭。
為她見證婚禮的,是一個叫Einar Kristiansen的老神父。
他下個星期就滿六十七歲,即将退休。
晏迎的這場婚禮,是他神父生涯中最後一場,也是最特殊的一場婚禮。
隻有新娘一個人,沒有新郎。
但他還是有條不紊地為她一個人進行了整個流程。
開場禱告,聖經誦讀,宣讀婚誓,最後進行講道和祝福。
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問起新娘,她的愛人現在在哪裡,為何抛下如此美麗動人的妻子,讓她一個人進行婚禮。
晏迎的目光與遠處潔白的雪山連接,她低頭微笑,内心深處是前所未有的甯靜。
她用挪威語流利地報出一個地址,神父聽後十分震驚,連忙和她道歉。
這個地址,是特羅瑟姆最北邊的一處墓地,那裡靠近雪山,靠近草地,靠近河流和大海,一擡頭,就可以在夜晚望見絲綢般浮動的極光。
那是塊很不錯的地方,一到春天,漫山遍野就會開出各種顔色的小花。
他們都不告訴她,他最後葬在了哪裡,但不用他們說,晏迎也知道。
她知道他在哪兒,因為這是他們約好的地方。
他們之間發過誓的,生前不分離,死後也要葬在一起,成為根葉相連的花或者草,繼續愛下去。
所以她今天去也有一個目的,就是提前為自己預約好他旁邊的位置。
她和神父傾訴這些話的時候,沒有哭泣,也沒有悲傷,她的口吻是那樣雲淡風輕,好似說的隻是,馬上路過花店,要給自己買束花那麼簡單平常的事情。
神父閉眼,臉上出現哀恸的神色:“受上帝指引,您的愛人已化作一顆星,讓您獨自一個人穿過荒野時,常有明亮和愛意。”
晏迎到達那塊墓地的時候,已經臨近傍晚。
她找到了他。
他的墓前栽滿了玫瑰花,紅色的,鮮紅如烈火,晏迎認得這個品種,名字叫“卡羅拉”。
他曾在一個冬天,抱着這束花等她回家。
晏迎拖着長長的裙擺,在他的墓碑前蹲了下來,她伸出手,輕輕撫摸過每一個字。
他的姓名,他的生卒年,最後她的手指,停在他的墓志銘上。
他的墓志銘很簡短,不介紹他生前的成就,也不陳述他這短暫的一生,短短幾句話,更像是在聰明且固執地等一個人。
他也知道她會來。
所以他的墓志銘,是這樣寫的:
“sincerely savour the four seasons.
真誠地品味四季。
這是你教會我的,現在我也這樣祝福你。”
晏迎笑了,她對着他的墓碑輕輕說了一個字。
“行。”
這是她隔着山高水遠,千裡迢迢親自告訴他的答案。
她答應他,會好好活下去。
懷着所有熱烈的真摯的愛意,繼續活下去。
“季老師,我今天在教堂舉辦了我們的婚禮。”
她炫耀似的伸出自己的左手,給他看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嘿嘿,好看不,我親自選的款式,簡單大方。”
另外一枚男款戒指,被她放在了他的墓碑前。
那枚戒指在她的眼睛裡,閃着光,惹人眼睛發酸。
“這是你的戒指,季老師,我也給你帶來啦。”
周遭安靜無聲,無人回應她的話,隻有微風掠過,将她潔白的頭紗吹起,又溫柔放下。
“季老師,你不會一直孤單的,我會在死後,永遠留在這裡陪你。”
“請你等等我吧。”
那天,特羅瑟姆的淩晨出現了一場壯觀的極光,堪稱史詩級的現象,kp值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九級。
那年,晏迎二十七歲,在挪威的特羅瑟姆完婚,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戴就是永恒。
擁有過這樣美好的愛情,即使沒能留住,但也有了足夠的勇氣,獨自走完這冗長的一生。
來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