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心軟念想,如沉沉的石塊掉落心間,司嫣兮的心冷硬得像石塊上積了一夜的厚雪。
司枝漣兩次選她下手而不是别人,占琴落或許一早猜到緣由。
司嫣兮笑着問,“給我的?”
占琴落點頭。
司嫣兮眉眼彎彎,“我不餓,你拿回去吃吧。”
占琴落又颔首,平靜地彎腰捧起食盒,神色平靜,沒什麼特别反應,好像也不意外她的反應。
占琴落走出幾步,猶豫着停下腳步。
如絮的雪翻飛亂舞,飄過深紅色的四方食盒,碰着散着熱氣的暖靈石,消成了水霧。
忽然,他又轉過身來,嗓音清冷,“師姐,暖靈石……”
“啊啊啊好冷好冷。”
司嫣兮抱着雙臂,裝模作樣地喊冷,随手就要關門。
沒預料到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占琴落往後退一步。
“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
司嫣兮側身倚門,裝作沒聽見動靜,纖細的手将門關上。
餘光瞥見門外,掉落的是暖靈石,散着升騰的熱氣,寒冷漫長時光中難得溫暖的存在。
占琴落彎腰要拾起它,白皙的手伸出,即将觸碰的刹那,指尖忽然懸停。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而被迫停下的動作,修長的指節微微蜷起,緩慢的,有點受傷意味的動作。
門關上了。
門裡門外安安靜靜,天地間靜悄悄,唯有孤寂的風聲穿堂而過。
片刻後,占琴落的腳步聲也遠去。
司嫣兮打開門,門口是暖靈石被取走,隻剩下一圈淡淡的水痕,飄進的兩三朵雪花覆上去,蠶食最後一點存在過的痕迹。邪氣之人碰不了暖靈石,大概又壞了一個。
耳邊傳來悅耳的“叮叮叮~”系統音,像赢得勝利的号角,歡欣鼓舞。
司嫣兮面無表情地捏了捏耳朵,把隐隐要破土的愧疚感一鏟子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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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奇怪,自拒絕占琴落食盒後,她回憶起不少事情。
她是穿書局的員工,系統異常修複中,具體的任務和小說情節不完全,仍在斷斷續續加載。
目前能确定的是,開春回宗門,劇情将開始轉動,那也是占琴落遇見小說女主的地方。
但是吧……
司嫣兮面無表情地悶口茶,難以将未來會發生的事,和眼前的情況聯系起來。
柚木打造的茶桌邊,作為午後的消遣,蘭衣煙正與占琴落對弈。
占琴落專注地看着棋盤,黑色棋子夾在指尖,片刻思考,輕落于棋盤上。
蘭衣煙嬌羞女兒家模樣,水靈靈的眼瞄着占琴落,從他漂亮的下颌線輪廓看到修長的手,眼都舍不得眨一眨,哪有什麼心思在棋盤上。
觀戰的蘭億年拍掌笑出聲,“衣煙!你又輸了!”
蘭衣煙恍然回神,臉上還是甜甜蜜蜜的笑容,“啊?我又輸了嗎?那再來一局。”
司嫣兮眼角濕潤了。
她的小師妹,溫柔乖巧貼心善良,除了“殺殺殺”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的大可愛,在劇情啟動後,轉型為惡貫滿盈的惡毒女配。
蘭億年:“我還是押小師弟赢!”
而這位在沒有賭注的棋盤上激情下注的傻白甜元氣師兄,也将在遇見小說女主後,死纏爛打,轉型成為惡毒男配。
奪荒唐啊。
抹去溢出的點點淚水,司嫣兮看向占琴落。
他拂起寬大袖擺,輕緩地拾起棋盤上散落的棋子,一個又一個分回三彩圍棋罐。
側臉美得如雪山裡誘人迷失方向的妖魅,墨發輕輕掃過手背,白皙柔軟,看不出一絲曾被禁林曾灼燒過的痕迹。
那天之後,他再也沒來主動找過她。
系統沒有更新信息,禁林一事她隻能按兵不動,等司枝漣出關再議。
“小師姐,你幹嘛總看小師弟啊?”
蘭衣煙笑着打趣一聲。
占琴落緩慢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仿佛才意識到這件事。清澈的眼眸隻看了她一眼,又回到棋盤上。神色淡漠疏離,緊抿的唇洩漏出一絲不自在。
司嫣兮:“沒賭注的局不就是送溫暖?押點什麼吧?你們有想要的嗎?”
小師妹兩眼一亮,連連點頭同意她的想法,噼裡啪啦地報出想要的小玩意兒,從秘境裡才有的奇珍異寶,到各大宗門裡的傳世宗寶,跟報菜名一樣不客氣。
蘭億年都聽不下去了,問占琴落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占琴落的聲音稍微輕了點,“有,想要籠子。”
“籠子?我們這兒哪來的籠子——哦,司小師妹房間裡,是不是有個鳥籠?”
“你想要籠子?小師姐房間裡的那個?”
清潤的眼眸看向她,司嫣兮問:“要籠子做什麼?”
“……”
“不說就不給了。”
“因為……”
“啊。對了。”
司嫣兮:“剛才忘了說。我不參與啊,你得要些小師妹有的東西。”
司嫣兮幾乎是一下子強硬中斷話題,如在茶室内丢了道雨符,鋪天蓋地的一盆冷水澆下,氛圍一下子冷卻。
剛要咬一口年月酥的蘭億年張大了口,正滿桌找毛筆的蘭衣煙也擡起了頭。
占琴落“嗯”了一聲,反應疏松平常,白皙的指尖夾着黑色棋子輕放入棋罐,仿佛剛才被唐突打斷說話的人不是他。
蘭衣煙:“那、那要不要大家一起去我房裡看花?占琴落救活了我養的那盆花,現在長得可好看了——”
蘭億年:“好啊走走走!”
司嫣兮:“下次吧。”
她離開茶室,冰冷的空氣撲臉,渾身打了個哆嗦。
她伸手到衣袖裡找暖靈石,摸了個空,想起自己那塊被占琴落弄壞了。
“小師姐——”
蘭衣煙從後面追上來,她嘴上總說着殺殺殺,心裡還是惦記師門和諧,想問個明白。
司嫣兮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穿過回廊,留個孤傲的背影。
她不想過多交談,心裡清楚,對占琴落的逃避已經變成排斥,排斥演變成抵觸,抵觸久了,總有一天将化為攻擊。那一天顯然就在不遠的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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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占琴落之後,司嫣兮又躲了半個月蘭衣煙。
不和她夜巡,錯開用膳時間,門被敲得哐哐響也倔強得裝作沒人在家。
半個月又三天,蘭衣煙終于放棄不再追問,約司嫣兮一起整理藏書閣的書。
溫暖的午後陽光照進,木桌的邊緣仿佛都泛着光,暖洋洋的。
兩人聊聊山下市集趣事,主宗門男修女修八卦,開春後哪幾個人再敢挑事就要欺負回去。
聊着聊着,蘭衣煙不經意地提了句,“小師姐,你對占琴落好冷漠啊。”
“是嗎?”
一早猜到話題多半會拐到這事兒上來,司嫣兮将書放回書架,“還可以更冷漠。”
“啊?這樣不好吧……”
“對你。”
“……”
蘭衣煙故作鎮定地咳了咳,“你和師父好像都不太喜歡他啊?”
“你和師兄倒是挺喜歡他。”
“……”
蘭衣煙撇撇嘴,小師姐變得和師父越來越像了。
“你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嗎?”
蘭衣煙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捧着三本書湊到她身旁,“暖靈石的事,真不能原諒他啊?”
禁林兩個字剛要脫口而出,被蘭衣煙的話堵了回去。
司嫣兮反應了一會,“暖靈石?關暖靈石什麼事?”
“他先前問我,你是不是因為他不詳而避開他。”
蘭衣煙義憤填膺,“我當時就說不可能!師姐才不會在意這些,可看了幾天吧,你又确實在躲着他,想來想去,才猜是不是因為壞了你的暖靈石。”
蘭衣煙歎了一口氣,“結果當天晚上,他一個人去禁林找暖靈石。”
暖靈石的打造原石珍稀,确實隻有禁林附近才有。宗門裡僅有的幾塊,都是她去搬回原料。
“他根本沒法靠近禁林,也不知道怎麼搞回來的,一身的傷混血,師兄被吓得連夜幫他打了塊暖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