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着占琴落拿走她的刀,司嫣兮泫然欲泣,丢失的是最後生的希望。
溫涼參半的午後微風流卷入後廚,門闆跟着晃了晃,卻也吹拂不散一室的持續沉默。
占琴落将早上出爐的年月酥推至她面前。
圓形餅狀的年月酥改良成了荷花的形狀,綻開的花朵推疊中間的甜餡,甜蜜非常。她随口說荷花酥蠻好看的,可惜沒有年月酥口感好,沒想到立刻實現二合一。
“哇,看起來很好吃。”
司嫣兮毫不吝啬口頭誇贊,手攥緊在身側,不如往常立刻拿一塊吃,視線仍盯着刀架上的尖鋒利器。
占琴落:“師姐想要我去藥鋪做什麼嗎?”
他這話來得突然,仿佛蟄伏在黑暗中許久,對一切了如指掌的人忽然走到光亮前攤牌。司嫣兮吓一跳,驚訝于他的玲珑心思。
既然他都主動提起,司嫣兮也不遮遮掩掩,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口,正要開口,門口傳來清亮的聲音。
“藥鋪?什麼藥鋪?你們倆要去藥鋪?”
蘭衣煙大步跨過門檻,嬌小的身子伫在司嫣兮面前,雙手叉腰,“小師姐你要去見誰?”
莫名的,司嫣兮一下子心虛了。
友好會見好友讨厭的人,放在哪個時代裡,都有可能一着不慎,成為堪比捉奸的嚴重事件。
“我就知道!小師姐你要去見那個人是不是!你那天老回頭看她,我就知道不對勁!”
司嫣兮氣勢被壓低一頭,“我沒……”
“我都不喜歡她,小師姐你幹嘛要在最後一天特意去見她!”
“沒有沒有!”
“騙人!我今天都看見她人在店裡了,你們是不是約好了!”
司嫣兮心中大喜,不會跑空了!
外露的欣喜顯然惹怒蘭衣煙,她驕縱地直跺腳,拔高音量,“小師姐!!!”
“在在在!我沒有要出去!”
司嫣兮再次表忠心,一把拉過占琴落作擋箭牌,“我是來學做年月酥的!”
占琴落的視線從司嫣兮臉上轉向蘭衣煙,平靜地應了一聲。
有占琴落幫襯,蘭衣煙買賬許多,但也不肯走。
她手背在身後,悠哉悠哉地巡視司嫣兮的學習過程,美名其曰不能落下師姐出爐的第一塊年月酥。
司嫣兮有苦說不出,隻得老老實實揉面團,看着滿手白色面粉 ,抱怨擀面杖怎麼不是尖錐形能把掌心戳穿個洞的。
甜蜜的味道從占琴落手中的瓷罐裡傳來,司嫣兮好奇地湊過去瞧一眼,他正調制年月酥的餡料,像是混雜了花蜜,格外好聞。
兩人緊挨着,司嫣兮的腦袋湊過來,轉來轉去地瞧,甜膩的味道幾乎是立刻環繞上占琴落,穩穩拿着的調羹輕撞瓷碗,叮當的一小聲,幾不可聞,轉瞬即逝。
熟悉不過的清甜香氣,占琴落緊抿薄唇,本能地想往後退一步,他的目光落在司嫣兮的後頸上,她的黑發高高盤起,難得露出纖細脖頸,白淨的肌膚細膩,好似稍微用點力,都能留下消散不去的印記。
占琴落低垂眼睫,将調制好的餡料裝至小碟中。
司嫣兮苦訴:“揉面團好沒勁啊,小師弟咱倆換一下呗,我來搞餡料。”
蘭衣煙笑:“小師姐,搞餡料可學不會年月酥。”
占琴落:“蘭師姐要尋的那人,或許還在城裡。”
蘭衣煙和司嫣兮不約而同地看向占琴落。
蘭衣煙連着鬧了幾天都沒個結果,因找不着他住的宅子在哪,整天就隻能在第一次撞見的地方守株待兔,無奈之下才揣測是連夜搬走了。
占琴落語氣平常,“買餡料的東街有個隐秘小巷,門口布了邪修結界符,怕是藏了不少高人在裡頭。午後過一刻,結界破損一道,或許是得到清泉宗的動靜,裡面的邪修提前遣散了結界裡的人。”
蘭衣煙眨了眨眼,明白過來占琴落的言外之意,眼睛都亮起來 。
“蘭師姐若要尋人,可是試試東街。”
“我這就去!”
蘭衣煙兩眼放光,二話不說往門外走,“還是小師弟你貼心!我去去就回!”
司嫣兮搓着手中的面團,看着占琴落精緻的側臉,不變的淡漠神情,心下戲谑地想,可以啊,平日不聲不響的,桌上的八卦倒也沒少聽。
占琴落沒回應她調侃的視線,将餡料罐們輕放在她面前,“隻是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面前一空,占琴落拿走了她的面團。
這可不行啊,她得趁蘭衣煙不在,直接快進到切面團切刀出血花來。
司嫣兮正欲搶回,還沒蹦出幾個字,占琴落輕聲開口,語氣不容置喙,直接斷了她的念想,“師姐不常下廚,還是我來。”
長條狀面團被切開不同段,靈巧的刀鋒與柔軟面團的交彙,動作利索,司嫣兮不走心地奉承兩句刀工。
“這刀,真鋒利哈。”
司嫣兮幹笑:“用起來還是得小心。”
“嗯。”
占琴落應聲,纖長的睫毛輕輕蓋下。
司嫣兮看回自己面前的碗筷,認命地拿起調羹,命懸一線,再如蜜的甜味都沒法喚起她的任何波動,心不在焉地攪拌甜料,小碗裡撞得叮咚響。
屋外的風聲越發大了,不知何時連日光也逐漸暗淡,四起的狂風裹挾塵土,遠處的低雲陰沉,醞釀整個午後的落雨終于将傾盆而下。
光秃的樹上幾根枯葉被風吹走,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越飄越遠,司嫣兮坐不住了。
不行,她還是得走。
哪怕去藥鋪裡看看能不能把何雨胭給找來也成。現在沒時間給她糾結了。
“小師弟,那我先——”
“唔。”
她剛轉身就聽見占琴落一聲很低的悶哼。
司嫣兮回頭,眼睛定了一瞬。
占琴落切到手了,從掌心到指端一道長痕,紅色的血順着修長的手往下流,白皙的手被染紅一片,豔麗荼靡的色澤。
果然是命定劇情要發生,她就說這刀鋒利得很得小心吧!受傷小可憐和治愈系藥女果然是絕配。
“啊,你怎麼受傷了!嚴不嚴重啊?疼不疼啊?”
司嫣兮一個利索回身,面色慌張,語氣凝重,百分百真情實感,慌中有穩的關心張口就來。
她随意給占琴落的手上裹了幹淨布帛,牽着他另一隻冰涼的手朝外走,強掩面上歡喜。
“走走走,咱們去買草藥,可不能耽誤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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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密布,暗暗裹挾恐吓人的氣勢,厚重的雲層後隐隐翻滾雷聲。
本想趕在暴雨降臨之前抵達藥鋪,但實際的情況不如預料樂觀。
或許是上回的瓢潑大雨驚悚吓人,街上早早散去人影,陰雨的傍晚四下無人。
司嫣兮和占琴落并肩站在無人的巷口,她手背上的灼痛一次比一次滾燙。
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