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娘子,我娘說,鄰裡鄰居的,她有事沒辦法親自來,叫我送些吃食,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頭上簪的一朵淡藍色的綢緞花,鬓角點綴着珍珠飾品,笑的時候,雲母的貼片流轉着絢麗又昳麗的光彩,說話的男人,有張幹淨秀氣的臉,和一雙下垂的眼睛。
他看起來似乎既緊張又羞澀,說話的時候,仿佛很不好意思,不太敢跟季秀芝對視,好像真的隻是單純為了完成母親的任務。
所以提着東西過來了。
沈三本來還以為是鄰居娘子過來串門,所以老神在在的躺着,手裡還拿着一杯老娘倒的水,有一口沒一口喝着。
沒想到卻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這讓他有了一點危機感,當即起身,水在竹杯裡晃蕩了幾下,險些撞出杯外。
季秀芝本來還在面帶笑意的跟那個小郎君說話。
對方打扮的這樣幹淨好看,行為舉止也規矩,沒有外頭的男子的那種極具侵略性的眼神,和明知道自己騷擾了别人,也是自己占據便宜的恬不知恥。
而是幹淨的純白的。
像還是小孩的時候,那種非常規矩的,有女孩般貴重人品的感覺。
讓季秀芝本能的感到安全。
所以也願意跟他多說幾句。
身後投來一道影子,沈三比季秀芝略高幾個頭。
季秀芝手裡拿着對方送的吃食,還有說有笑。
沈三的臉色有點陰沉,想發作又不知道說什麼,隻好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郎君家中沒有姊妹嗎?”
“何故做這拈花帶簪的模樣?”
小郎君的心裡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道:“自然是有的,隻是學業要緊,獨留了我一個閑人,靠簪花插瓶為業。”
沈三雖然表面上沒有看季秀芝,餘光可一直都偷瞧着,現下一看,發現自己的婆娘暗含欣賞的目光。
心中恨的咬牙。
嘴上卻道:“既是如此,郎君也要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啊。”
季秀芝對小郎君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她可太喜歡這個國家,言行無忌,談笑自若的氛圍了。
她可不想禮教的陰雲,隔閡男女那套又回到她的身上。
于是她拉了一把沈三,又轉頭瞪了他一眼,把他瞪的不敢說話了。
這才對小郎君道:“我家這是個渾人,你别多見怪。”
對方露出了一個笑容,似是表明,并不在意。
彬彬有禮的告别了。
行走之間,自有一股端清雅正的風度,雖然隻有微不可察的一點點,還是讓季秀芝看的有些向往。
沈三怎麼想還先不提。
小郎君回家,他的老爹,正是那季秀芝的房東。
老爹坐在地上用小刀,锉出木花瓶的雛形。
看見自己的兒子帶着笑意回來,也不由自主的笑道:“對上眼了?”
小郎君點點頭。
老爹又問:“那男的怎麼樣?”
小郎君又笑。
老爹也笑:“既然不如你,那便是喜事,隻是你也不要太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他殷殷叮囑:“春郎啊,你是自小在通天國長大的,你的姊妹都有前程,就你文不成武不就的。”
“到時候我跟你娘一蹬腿,你以後能靠誰啊,雖說姐姐妹妹心裡都有你,但這到底沒有娘子那麼實在。”
“我跟那個季娘子說過話,我知道她是個難得的爽利人,你跟了她,以後的日子,起碼嚼用也不愁了。”
春郎聽了也笑了一聲:“我知道爹,是為了我打算。”
老爹不由得有些老懷大慰,拍了拍自己長的清秀漂亮的兒子的肩膀,有些唏噓的歎口氣:“你爹我啊,是在車遲國出生的,那會啊,雖說男丁要頂天立地,是全家依靠,但人人盤剝的日子,哪是那麼好過的,有那個名頭有什麼用,自從通天大王一來,明天理,正乾坤,曉陰陽,才知道,竟是外頭倒行逆施,才有那些苦楚,尊女尊男,才是陰陽調和啊。”
“你以後,要是跟了你的妻子,可得好好尊重她,不可染上那外頭,受盡欺淩,隻能欺負妻子的習氣,那是要遭報應的。”
說着,又歎口氣,想是有些傷心,又有些感慨:“你奶奶要是活到通天大王來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麼高興。”
“可惜,她被你爺爺那個渾人打死了。”
“唉,春郎啊,我現在隻盼着…”
春郎面對老爹的盈盈期盼,開始他還聽的面帶微笑,後面卻有些不耐煩,隻是想起那季秀芝爽利的模樣,做事麻利的樣子,就小鹿亂撞,十分喜歡。
至于她那個丈夫?
呵!
春郎扶了扶自己鬓邊的簪花。
不過一個黃臉公罷了。
沈三倒是清楚自己遇見了雄競,亦或者說,他這麼多年,才遇見雄竟。
這種雄竟不是他以往常見的那種,為了羞辱他的男性尊嚴,亦或者是為了把他的妻子當一個人盡可夫的玩物。
有些氣質是藏不住的,沈三看得出來,那個極力的展現自己好的一面的小郎,明顯是一副春心蕩漾想瞎了心的蠢樣。
哼!
想勾引我的婆娘,沒門!
季秀芝一頭霧水的看着自己的男人,原本說要在家休息三天,今天突然就出門了。
不過她也不在意。
回頭看見自己的婆婆,跟一個打扮的特别斯文體面的老頭聊起來,雙頰绯紅,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
季秀芝覺得,她可能要經曆,人生的奇事,把婆婆嫁出去了。
人一走。
季秀芝就問:“這是誰啊?”
季秀芝的婆婆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卻還帶着笑意染紅的胭脂:“小孫是住在這附近的,唉呀,跟我一樣也是個鳏夫,我倆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是聊的來些。”
季秀芝見婆婆的樣子,這可不像聊的來啊。
但卻也知道,事情沒到那一步,提前捅破可不是好事,便也笑笑:“那他常來,我好好招待他。”
婆婆笑了,仿佛很不好意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