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泓先生端了杯茶給她,“你可能不記得了,小時候是見過我的,那時老國公每回來書院都帶着你。”
“你這小姑娘皮得很,我栽的紫竹好不容易出了筍,結果你一來,全給我掰咯!”說起她曾經的糗事,老先生越發高興。
華承璟眼裡的笑根本藏不住,“阿眠小時候确實淘氣。”
老國公就這麼一個孫女,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她。
宋檩尴尬一笑,卻怎麼也搜索不到那段記憶,“小時候的事……确實記不太清了。”
“先生若再說下去,阿眠怕是以後都不敢來見您了。”華承璟看出她的窘迫,替她求情。
南泓先生指着兩人,又是一陣大笑。
“你二人也算是老國公的嫡親門生,正好,方才那個事,也請宋姑娘談談看法。”他毫不掩飾對宋檩的興趣。
宋檩無辜地望着兩人,對他口中的“那個事”一臉迷茫。
華承璟見狀輕聲道:“南泓先生方才在與我讨論‘戰與和’的問題,既然先生說了,阿眠也談談自己的看法。”
“不用太緊張。”
“可是胡人有了新動作?”她一臉緊張地問道。
顯然沒料到她會聯想到胡人身上去,南泓先生和華承璟對視,都在對方眼神裡看到了驚訝。
他啞然一笑,忙道:“那倒沒有,隻是胡人戰敗後續事宜接踵而來,朝中引發熱議,才跟南泓先生探讨一二。”
原是這麼回事,宋檩松了口氣。
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起身,拱手一拜,“既然是先生的意思,那宋檩就獻醜了。”
“我認為,‘戰與和’從來都不是矛盾互斥的,而是互相成就,互為表裡。”
“何為戰?開疆拓土、蕩平匪寇是戰,疏通浚河、平災定民,甚至糧食豐收也是戰。于将士而言,每一個任務都是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戰場,不同的任務。”
“何為和?國與國和平共處視為和,家和家團結互助,人跟人以禮相待都是和。”
她彎腰端起茶杯,一口喝幹茶水,放下茶杯繼續說,全然不顧兩人詫異的表情。
“就眼下大昭和胡人的問題來談,作為戰勝國,難道我們就不需要和了嗎?”
“我們同樣需要和。”
“胡人侵擾我們的邊境,無非是想要我們的東西,但這世上,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并非隻能通過暴力這一種手段。”
“大昭有富饒的物産,胡人有上等的皮張奶酪,咱們可以互市,通過買賣的手段獲得。”
“可能有人會說,胡人野蠻,不講信用。無妨,大昭的鐵軍會是互市最強大的後盾。”
互市牽涉甚廣,有太多細節需要探讨,宋檩不打算深究,話鋒一轉到了敏感問題上。
“同理可得文武,文臣武将并非争得你死我活才算成功。”
她一手指向南泓先生,“你用制度改革推行更好的政策。”另一隻手指向華承璟,“你用鐵軍為政策的落地執行保駕護航,這難道不是彼此成就?”
南泓先生和華承璟的眼裡噙着淚,誰能想到朝堂争論不休的問題竟被個小姑娘三言兩語道破了天機?
“那些個老匹夫竟還不及你個小姑娘!”老先生淚流滿面。
宋檩朝二人拱手,落座後有些拘謹,覺得自己方才的侃侃而談多少有些大言不慚。
“老先生謬贊,其實這些理兒很多人都懂,隻是帝心難測,有志之人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南泓先生看她的眼神越發深邃,當今世上有此等見識的女子屬實不多。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聲。
宋檩看向華承璟,發現對方跟自己一樣,滿眼疑惑,禁不住問出聲,“先生笑什麼?”
南泓先生擺手,“隻是想到明珠蒙塵,錯被人當成了石頭,實在可笑啊!”
宋檩知老先生是想到了她的婚事,現出尴尬之态,“先生也知道我被退婚的事呀……”
“想當初,這婚事還是我跟你外祖打賭赢來的!”飲了一口茶,笑着搖頭,“如今看來,老夫才是輸的那個咯!”
宋檩無語,敢情她就是那個賭注呗。
“先生似乎跟我外祖很熟?”
“那是自然,我與老國公是過命的交情!”說起往事,南泓先生的話匣子徹底關不住,說了許多往事。
宋檩才知南泓先生跟國公府有此淵源,她掃了眼對面的華承璟,見人神态淡然,應是個知情的。
“先生既是外祖的舊識,可知蓉花玉簡?”她急切問道,“我知此事敏感,可若先生知曉,請一定告訴我!”
沒等來後續,華承璟擡頭,恰撞見南泓先生一臉為難,“需要我回避?”
南泓先生忙道:“殿下說笑了。”
“實在是此事老夫并不知情,宋姑娘若真想知道,可去問老王爺。”
“秦王府?”宋檩疑惑。
“正是。”南泓先生的回答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