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嗓音響起,容钰猛地回神,擡眼看向了來人。
許懷鶴收了傘站在門前,對着她微微彎腰一拜,白衣勝雪,鶴底紋的長袍被風雪一吹,和發帶一起輕輕飄了起來,端的是一副仙人姿态,好像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不屬于這人世間,更無意沾染紅塵和世俗。
除了上輩子死後,這或許是容钰第一次和許懷鶴距離這麼近,那張臉如玉如琢,輪廓線條流暢而溫潤,但雙眼略狹長,又增添了幾分淩厲,鼻梁高挺,顧盼生輝。
許懷鶴看過來的那一瞬,容钰猝不及防的和他對視,下意識地狼狽偏頭,心跳急促。
“……不必多禮。”容钰艱難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嬌媚,擡手請許懷鶴落座。
這張臉的确無可指摘,好一個清冷君子,京城無一男子比得上他。
桂嬷嬷和其他侍女們候在輕薄可見人影的簾帳外,簾帳内就隻剩容钰和許懷鶴和兩人。
容钰略有不安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手指絞在一起,垂下眼眸,不知道下一步該說什麼,又該做什麼。
以她的身份,如果不是上輩子出了那樣的意外,她本該不必讨好任何男人,也沒有學過要如何讨好一個男人,讓對方愛上自己。
她周圍身邊更沒有可效仿,可讨教的人,所以她手足無措,木讷難言,耳朵尖都染上了绯紅。
簾帳内一時安靜無比,許懷鶴的目光在容钰臉上淡淡滑過,他率先開口,聲音清淺:“公主請臣來,是想聽臣講經,以消夢魇?”
“是。”容钰輕點了點頭,語氣微頓,“國師是得道高人,不染俗塵,我也不講究那些虛禮,國師以‘你我’相稱就好。”
這是容钰早就想好的說辭,她在男女情愛之事上雖然未通關竅,但也明白,如果想讓對方真心愛慕自己,那必然不能以身份壓人,需得拉近關系。
再者,許懷鶴日後不可估量,就算她沒能成功……也希望許懷鶴能看在她平等相待的份上,日後對她稍微好一些。
許懷鶴眉尾微動。
“好,那便如公主殿下所言。”許懷鶴的聲音依舊淡淡,他從袖囊中取出兩卷書冊,“你是想聽這篇《清心經》,還是這篇《甯心經》?”
“都講一遍吧。”容钰柔聲回複。她捏了捏手指,心想着如果都講一遍,那她和許懷鶴相處的時間也會變長一些。
她雖然沒有讓男子喜愛的手段,但對自己這張臉還是懷有十足的自信,她就不信,許懷鶴對自己這張臉不會動心。
然而一個時辰之後,容钰頭暈眼花,她雙目無神地盯着茶盞,全然忘記了自己請許懷鶴來到底要做什麼。
許懷鶴原本清冽如雪的聲線此刻如同魔音灌耳,摧殘着容钰的頭腦,茶裡上下浮動的茶葉,還有地磚鋪着毯子上的花紋,都比許懷鶴講的經文内容要有趣的多。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容钰呆呆地想,許懷鶴講經的樣子,竟然和她曾經的老師,大儒孔景華如出一轍,就算吐字清晰,内容深刻,但聽着就讓人昏昏欲睡,痛苦無比。
她左耳進右耳出,光是用意志力支撐着自己不睡着,就已經花費了她全身的力氣,再沒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了。
隻是孔景華夫子會大聲呵斥她聽課時走神,不專心,朽木不可雕,還會把她的所作所為全都狀告給父皇,給她布置更多的課業。
而許懷鶴就算看出了她的走神和心不在焉,也不會呵斥她,隻是裝作看不見,繼續講着經文,時不時抿一口茶水潤潤嗓子。
末了,這場酷刑終于結束,許懷鶴合上書冊,從容起身,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容钰,忽然一笑。
如同清風拂面,久寒的冰山融化出了一點春水,容钰為這樣的好顔色怔愣了一瞬,睡意全消,立刻清醒了不少。
她遲鈍地反應了幾息,有些羞惱地瞪了瞪美目,睫毛微顫,眼波流轉,似怒似怨地看着許懷鶴。
好大的膽子,許懷鶴這是在嘲笑她?!
但仔細看去,許懷鶴的眼神明淨,又并沒有嘲笑她的意思,臉上的笑容也消散不見,恢複了平常冷淡的神色。
容钰哽了一下。
“公主殿下聽我講經,隻是求個心安,若真想痊愈,還需好藥來醫治。”被容钰瞪了一眼,許懷鶴的神色也未變,“我這裡有一個治咳疾和風寒的方子,你若是需要,我便制好藥丸,改日讓人送過來。”
“那便多謝你了。”容钰抿了抿唇,她為剛才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憤,但又不想讓許懷鶴看出來,免得讓自己更惱,“也多謝國師今日前來為我講經,我送國師出門。”
許懷鶴颔首。
容钰起身,往前走了幾步,不知道是不是許懷鶴有意,他身為男子,身量高,步伐也大,走的速度應該比自己快不少,但為了遷就自己,似乎刻意走慢了些,和自己幾乎并肩走到門口。
許懷鶴轉身,對着容钰微微彎腰一拜:“公主殿下就送到這裡吧,臣先行離開了。”
容钰點了點頭,她盯着許懷鶴挺拔離開的背影,揪着手裡的帕子,為自己勾引許懷鶴的困難程度又增添了幾分憂慮。
像許懷鶴這樣不為美色所動,古闆無趣,不染紅塵的修道之人,她真的能夠讓對方愛上自己嗎?
容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回了屋内,低聲對着桂嬷嬷咬牙說:“嬷嬷,我要……我要市面上所有新出的話本子,情情愛愛那些,還要一個舞姬,要教坊司的。”
桂嬷嬷這下臉色是真的變了。
她忍了又忍,還是沒能忍住:“公主殿下是為了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