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卧雪盡消,百官上朝。
察事司并無指揮使,林寂作為同知自然是要來的,本以為今日見了汪生依然會是劍拔弩張的樣子,沒成想他壓根就沒來。
前段時間他命人去調查汪生,居然如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查到,看來這水還真是深得很。
“隻他一人來?那太監怎麼沒見着?”
過個年,該走動的也走動了,官員私底下也愛八卦,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也都互通有無。
原以為今日能看見察事司兩位同知掐架的場面,結果汪生直接沒來。
這讓那些官員頗感遺憾。
“誰知道呢,說不定辦事不力被罰了呗!”
“這察事司可真是有意思,一個真太監,一個假太監。”高個子官員睨着林寂道,“前段時間還不分青紅皂白那姓林的抓了好些剛從翰林院出來的小官。”
“這有啥,因着那事兒,察事司抓的人還少了嗎?”
“你懂什麼!”高個子反駁,“因着這幾個人,真太監直接跟姓林的打起來了!”
“嚯,真的假的。他們平日雖不睦,倒也不至于真打起來吧。”
眼下衆人都在太升殿等着上朝,不少官員都三三兩兩聚在一塊閑聊,自然也有些人也樂得豎耳朵聽牆角。
“這姓林的欺軟怕硬,專挑沒背景的欺負。我也聽說過那事兒!”旁邊有人湊了過來。
“快說說怎麼回事兒?”
“當時樓首輔的公子也在,我聽說當時所有人都被帶走了,獨獨把樓公子給放喽!”
“哎,可知為何要抓人?”
衆人紛紛搖頭,察事司辦案向來不會明示,最多回一句不便透露。他們能聽來的,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飯後談資罷了。
“各位想知道何必費心思猜,直接問林某不就好了?”林寂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他們身後,也不知方才他們說的話被他聽進去多少。
這些人皆是一陣哆嗦,客氣打着馬虎眼,紛紛表示不用,隻是聽坊間一些傳聞罷了,之後也不管林寂作何反應,皆作鳥獸散。
年初上朝百官皆至,朱牆琉璃瓦,白玉獅子,墨色雕花地磚,四下雪已被盡數掃除,入目盡是莊嚴祥和。
池宜溪身着官服站在最尾,她這品級平日裡都沒資格上朝,隻有年初觐見時,才能站在殿外沐浴天恩。
不過她本無心朝堂,是以也不覺得多惶恐緊張。隻是在想是否有必要去找找那位江枕?
畢竟太後的意思應當是想要自己去結交一番的。
陛下當政以後雖不曾再頻有女官新任,也任免了不少。但池宜溪站在末尾,來往也看到了不少女官,文武皆有,甚至好幾位還是三品官員。
這些女子和她曾經見到的那些女子甚是不同,束發正冠,皆有含霜履雪之态。
“這位大人有些眼生,可是年後得第一道冊封的池知事?”
正感慨着,便覺着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回身看去,竟是個容貌英氣的女子。
“正是,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女子拱手行禮:“刑部十三清吏司主事,易為春。”
“易主事有禮。”池宜溪回禮道。
“我先前在察事司見過你,當時還以為你隻是位嬌小姐,沒想到竟然成同僚了,實在是緣分。”
“察事司見過我?”池宜溪竟想不起來何時見過這位易主事。
易為春擺擺手:“年前察事司調查戶籍案時陣仗頗大,朝中不少官員都去過察事司接受問詢,我當時也去了。那天晚上下着雪,我遠遠見過你。”
經她這麼一說,池宜溪想起來了,應當是她頭次去找林寂的時候。
池宜溪彎眉一笑:“那日天色漸晚,燈火昏黃。恕我失禮。”
“快莫說那些客套話,主要是我有時也會去察事司。倒是頭一回見着一個小姑娘獨身在察事司,故而多留意一下罷了。”
正說着,裴廣青帶着季連也到了。
因着池宜溪站在最後,往裡走的人必得經過她身邊。是以季連也看到了她。
“沒想到池小姐竟然會入朝為官,當真令人意外。”季連語氣平平,聽不出褒貶之意。
初入廟堂,自然得萬事謹慎。池宜溪端着笑意向他二人見禮。
裴廣青不曾跟她有過接觸,也不知她與林寂之間的關系,隻是禮貌點頭以回應後便拾級而上,并不打算與她多話。
“季大人。”池宜溪叫住了季連,“先前一直沒找到機會當面道謝,那日多謝季大人幫我引路。”
“不用。日後同朝為官,你既在通政使辦差,日後少不得會碰面,還望池知事勤于正事。”
池宜溪颔首。
季連複向易為春行禮:“易主事,年前清吏司交到大理寺的名單我已着人複查,若無誤大理寺便會行動,隻是開年諸事堆積,怕是會遲些。”
易為春點頭:“無礙,這段時日各處都忙得很。”
鞭聲落,時辰到。
朝中衆臣紛紛站定聽訓,池宜溪站在最末尾,其實也聽不到什麼,隻不過是安分垂頭充當桂殿蘭宮下的木偶。
也不知殿中在說什麼,池宜溪偷偷睨了眼天色,大抵過了兩個時辰才聽太監喊了聲“退朝”。
接着就是烏泱泱跪下謝恩,又緊着出來一群人,互相松動關系,商量今歲有何要事。
池宜溪等着那些高階官員先下台階後,便随着人流往外走,擡眼時在衆多官袍中一眼便看到林寂,恰巧他回望,二人在绯色間對視。
隻一瞬便各自挪開眼。
明明隻遠遠撇了一眼,卻仍令他心動。
“下官池宜溪,見過江大人。”
江枕同父親一般年紀,瞧着是位儒雅風流之人。
“免禮,說起來我和你父親也算是同窗呢。可惜當年他外放為官,我們就再也沒見過。”
江枕頗為惋惜:“本想着帶到年節再登門拜訪,殊不知竟出了那樣的事……”
“父親出事前也曾說定要找時間遞帖子拜訪。”池宜溪道,“新年時我畢竟在孝中,是以才沒登門。”
話雖說的漂亮,其實父親根本就沒提起過這位江同窗。池宜溪暗自肺腑。
畢竟都是官場上打馬虎眼,大家也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