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爾集中精神、極為小心地選了“否”,全程默不作聲。他有預感,要是讓忒斯特知道,那家夥絕對會笑出聲來。
他再沒心思感慨早餐的美味,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
吃完飯,諾爾向佩蒂太太要了根皮繩。他把系統給的結婚戒指戴在胸口,藏在布料深處。他和忒斯特誰都沒将它套上無名指,忒斯特的戒指一直躺在那個小腰包裡,再沒見過天日。
自從回到新手村,那家夥除了時不時戲稱他一聲“親愛的”,沒再提過那場滑稽的婚姻。這個時間點,忒斯特正在後院,給佩蒂太太的母羊們擠奶。
這些羊奶将被賣去村裡的面包房,人們會将它變成香噴噴的奶酪、糕點和糖果。
諾爾倚靠窗戶,望着新手村内的景象,眼神柔和得像遊子歸鄉。
村裡同樣綠草如茵,鳥鳴陣陣。路是松軟的泥土路,路邊綴滿野花,沒有半點髒兮兮的泥濘感。農民扛着鋤頭,商人駕着馬車,成人們忙忙碌碌過着日子,孩子們則無憂無慮地打打鬧鬧。
有些村民從窗前經過,他們總會慢下腳步,沖諾爾親切點頭,盡管他們從未見過他。
所有人都帶着滿足的笑容,有種不真實的完美感。
他創造了村莊,如今他是村莊的一部分。
諾爾知道村内所有高樹的位置,就像他知道佩蒂太太家二百步内有家面包房。她家門口的道路盡頭,則有着村中唯一的酒館。酒館老闆娘喜歡穿明亮的橙黃,她的丈夫則永遠系着絲綢領結,試圖模仿大城市的紳士。
可惜早餐沒有面包,諾爾想。新手村的蜂蜜面包很好吃,當時他們設計得可用心了。
……
早餐後不久,布萊帶着兩瓶酒上了門,像是生怕忒斯特跑了。對于布萊的态度,忒斯特看起來并不意外,他隻提了一個要求——
“我要帶上他。”他指指諾爾。
“也行,巴托應該不介意NPC。”布萊很爽快。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諾爾有些疑惑。直到他們走進道路盡頭的酒館,看到桌子邊的巴托。
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姑娘。酒館内部空間不大,她就像某種發光物,吸引了近一半客人的視線。
她一頭打着卷的燦金長發,身材傲人,五官清麗。尤其那雙碧綠清透的大眼睛,看着讓人充滿保護欲。
隻是巴托衣着邋遢,情緒明顯不佳——她微微垂着頭,表情很是陰沉,手邊的啤酒杯已然見底。
“哥們,我帶人來了。”布萊沖她打招呼。
巴托翻翻眼皮:“怎麼來了倆?”
布萊對她的态度毫不在意,他在巴托身邊坐下:“另一個是NPC,忒斯特接了任務。”
“哦。”巴托興趣缺缺地瞥了諾爾一眼,很快移開視線。
“我聽布萊說,你們打算今天走。”忒斯特微笑。
巴托幹笑一聲,撥弄着左耳的金耳環:“是啊,總窩在新手村也不是個事,反正我差不多習慣這個身體了。”
諾爾臉上波瀾不驚,内心抽了口氣——看來不久前,他對忒斯特的懷疑很有必要,這位巴托明顯是男玩女号。
他順勢觀察了一番酒館,沒能看到橙黃老闆娘和她的領結丈夫。于是他隻好收回視線,繼續假裝自己不存在。
話匣子打開,三個玩家閑聊起來。諾爾發現人一多,忒斯特的話反而少了不少。此人倒沒有因此顯得内向,他的表現依舊開朗,隻是傾聽的時間更多。
比如現在。
“……媽的,等救援是沒戲了。”
巴托喝光了第二杯酒,語氣頗為煩躁。
“還記得那幾個退出遊戲的家夥嗎?我昨天去樹林裡看了看,他們巨人觀都出來了。這可不像成功退出——再說他們要是真出去了,時間都過去這麼久,官方早該有消息了吧。”
她長歎一聲,臉頰被酒精逼成紅色。
布萊拍拍她的肩膀:“往好裡想,咱們好歹是不死之身。死亡頂多掉掉級……先撐住,别主動退出就好。”
“說得倒輕巧,不會死又不是不會疼。昨天你被鍋邊燙了,嚎了得有五分鐘吧。”
“我建議你們找個小地方待着,那樣沒準更安全。”忒斯特抿了口冰果醋,順勢接話。
誰想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巴托猛地拍向桌子,醉醺醺地嚷起來:“安全?傻逼,你懂個屁的安全!我,嗝,我隻能加個大公會,别人惹不起的那種。我必須……”
說到一半,她身體晃了晃,腦袋嘭地磕上桌子,就這樣醉倒了。
布萊神色複雜。
“待會兒我會喂他解毒草。”他勉強笑着,看了眼醉倒的巴托,“反正我們要走,我還是解釋下吧。大佬,之前那幾次也是,巴托真不是對你有意見。”
忒斯特沒說話,又呷了口冰果醋。
布萊深吸一口氣,兀自繼續:“你一直solo[*注],可能不知道。别看他現在這樣,之前他是我們三個裡頭最厲害的,也最鬧騰。剛進遊戲那會兒,他搞了挺多事。”
“嗯,他故意和其他男的打打鬧鬧,總說什麼‘先讓兄弟們爽爽’。還借這個角色捉弄——好吧,是騷擾——真正的女玩家。結果沒兩天,就出了‘退出後人物死亡’的怪事,‘親密接觸保護’和‘痛覺防護’也失效了。”
諾爾切奶酪的速度慢了些許,事關遊戲變故,他聽得很認真。
“痛覺防護”自不必說,“親密接觸保護”也是《塔赫》最重要的機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