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晚在廣州茕茕一身,并無背景,自也絕了攀附巧取之捷徑,然有無良公民挖出陳年舊事,講她就讀女中時期曾因沾染□□被辭退,後來破格考入廣州大學格緻科,做過盛氏公子的绯聞女友,插足盛、趙豪門聯姻,緻婚約破裂。失足失德之人,怎配立身學界受人瞻仰。
這些論調歪曲事實捕風捉影,終歸卻不算無迹可尋,被好事之徒宣之于衆,遂晚的名譽備受指摘。
她從不解釋和辯駁,任蜚語流言四起,輿論甚嚣塵上。隔絕掉一切外界聲音,充耳不聞,每日往返于格緻科,沉溺于實驗研究。
某天伊始,诽謗之語突然奇異地銷聲匿迹,學界肅清,乾坤朗朗。
國民政府。
朗桢翻看外事報刊,版面上密密麻麻的英文。他吸一口香煙,右手在玻璃煙灰缸邊緣磕掉小半截煙屑,目光不離報紙。
借助尼古丁提神,他才能每分每秒保持清醒,從複雜的國際時事中分條縷析,找準外交談判的切入點。
科員敲過三下門之後走進次長辦公室,手捧一疊資料交給朗桢。
“部長,您交代的事已經辦妥了。目前輿論業已平息,壓倒之後冇再出現反複的迹象。”
“嗯。”香煙已快燃盡,夾在指間微感灼熱。他摁滅煙蒂,煙灰缸中積滿細長煙頭和慘白煙灰,而他卻還是感到有些疲累。
“做的很好。”他說,目光掃過桌上新遞送的一疊資料。
“長官。”科員送了資料還不走,欲言又止。
“有話就講。”朗桢頭也不擡,感覺卻是十分敏銳的。
科員遲疑一秒,即便作為心腹跟随朗桢多年,這位長官的脾性他還是不能百分百摸準,斟酌一番言辭,他小心谏言:“恕下屬直言,您現在是一位位高權重的公衆人物,所作所為皆具有社會影響力,不适宜……做出太過針對個人的舉動。這樣容易被外界曲解。”
“比如呢?”朗桢放下剛展開的資料,問道。
科員心裡“咯噔”一聲,他不信長官沒有聽懂,他已謹慎拿捏言辭,此時騎虎難下,不知是硬着頭皮點破還是裝傻充愣了之。
“比如,您即使想整肅學界一些歪風邪氣,最好還是以政府的名義出面,打着倡導優良學風的旗号,這樣便算是公對公,公開公正,師出有名。可您若是因為白遂晚小姐名譽受損而出面彈壓輿論,就成了私對私,欠缺迂回,容易……容易使人遐想白小姐和您的關系,對您和對白小姐,反而不利。”
他其實腦中還沒想好要采取哪一種錯舉,嘴已快速把想說的話一五一十講了出來。隻因為朗桢向他投來一道深邃的目光,不怒自威。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他趕忙躬身緻歉:“長官,都是些淺薄的個人見解,下屬多言了。”
朗桢不置可否,沉默才最可怕,火山爆發前詭異的甯谧令他心頭惴惴。半晌,朗桢開口,他沒有等到預想中的大難臨頭雷霆之怒,實際上,朗桢隻是認真思考了片刻平時從未關注過的問題,譬如做這件事對遂晚抱何種感情。
探索未知領域需要耗費時間的嘛,朗桢才思敏捷,對自身認知透徹,花費的時間可謂短暫。
——得出的結論是,他确實懷有私心,無所回避。
甚至,起念要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