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晚隻見前車自車窗内伸出一隻手,晃了晃夾在指間的證件,衛兵見狀提起閘杆予以放行。輪到遂晚所在的接待車,車裡除了她,後座還坐着三個西裝齊整的男士,司機降下車窗,四個衛兵圍在車窗外探頭朝内逡巡,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其他三人想必是熟面孔,衛兵的目光很快鎖定遂晚,在少女身上審視良久,或許是她胸前挂着的藍底參會證最終勉強消減衛兵們的疑慮,遂晚實在不喜被人盯着打量,身心俱感到不舒服。
兩輛随行的保镖車被攔截在道閘杆外,租界内西關建築成群,道路極為開闊,車行一路暢通無阻,在一幢法式古典别墅前停下。
遂晚下車時朗桢亦剛從車上下來,他特意繞到另一側替父親拉開車門,恭敬地請總理大人下車。
趙懷洧下車後便由秘書長陪同走入别墅,朗桢則有意等候遂晚同行。他與遂晚介紹,别墅裡二樓東側的會客廳便是一會兒談判的現場,二人沿旋轉樓梯拾級而上,視野一點點升高,尖頂的構造使得高空增添一段餘裕,愈加顯得室内空曠,俯仰之間,室内面積與挑高皆遠勝于盛公館。
入目隻見濃郁的天主教裝潢,随處可見的羅馬柱、拱門拱窗,欄杆頂端雕刻聖父聖母裸/體塑像,富麗肅穆。
會客廳的大門打開,洽談桌對面已經落座金發高鼻的法國大使及秘書,長桌中間插着中法兩國迷你旗幟。
趙懷洧落座前當先同法國大使握手,緊接着法國大使再與朗桢握手,随後收回。朗桢坐下後,遂晚坐在他身旁。
由于遂晚是新人,談判開始前朗桢理所當然介紹自己的翻譯員,“Mr.William,這位是Miss白,白遂晚。”互相地,他對遂晚講:“遂晚,這位是Wilson·William。”
遂晚颔首緻意,卻未得到對方的回應。對方佯裝埋首于議程文件,聚精會神。
談判開始,不出所料威廉先生當先發難,提出法方進出口船隻在廣州口岸應當享有完全的自治權,不接受中方的任何檢查,其次,關稅方面,希望修改條例,将原先拟定的2.5percent關稅取消,簡直厚顔無恥。
遂晚如實翻譯給朗桢,朗桢當即拒絕,言明起初共商經濟條例時,法方提出的條件就已對中國十分不利,如今僅過去半年,法方未免貪得無厭得寸進尺。倘使時英代表廣州國民政府應允此條例,英、美列強必會嗅到氣味紛紛開展新一輪的剝削,豈真當我泱泱中華人盡可欺哉?
遂晚用英文傳達朗桢的意思,威廉先生聞言擰緊眉頭面帶愠色。談判陷入僵局,雙方劍拔弩張。威廉先生擲出殺手锏,态度強硬,面帶冷笑,“我沒記錯中國有句古話叫作‘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小趙先生執意不肯在協商中讓步,那我有權暫停法蘭西與中國的海關貿易,屆時倒不知哪種方案會讓中國經濟損失更為慘重?與其那時央求兩國外交關系重歸于好,不如趁早有些先見之明,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讓政界唾罵的選擇啊。”
他道貌岸然,步步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