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時間的緣故,最大的一口木箱擡的時候在地上磕了一下,箱蓋滑開,遂晩窺見一角其中塞着的寶藍色聚會裝飾物,大緻是彩球拉花一類。難怪青年說很輕,原來都是些占地方卻華而不實的東西——用以給摩登的上流人士作消遣。
朱姓青年抱頭作崩潰狀,“你們倆能不能注意一點,毛毛躁躁的,别壞了少爺的好事,不然咱們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兩個夥計嬉皮笑臉地把箱子碼放好,朝他說:“大總管,上船。”
遂晩瞧這三人一看就是在大戶人家當差,這朱總管身上也沒有碼頭上那些“大包”的市儈與狠戾,隻是日常總被濕星事絆住,顧首顧不了尾,顯得失急忙慌的。
她等朱總管上了船,用船鈎把小船和大船勾連在一起,臨上船時一抹墨色身影令她不由注目。
通身黑色西裝的先生正恭送查理先生登船,查理一腳踏上舷梯,不忘回頭和他握手作别,滿面笑容無疑表達他的愉悅。而船下那位先生禮帽的帽檐卻壓得很低,隻能看見他胡茬下的唇彎成一個得體的弧度,志得意滿又含蓄通透。
查理走入船艙,船起錨揚帆,他面向輪船遠去的方向站在岸上目送。手持的文明棍手柄上鑲有一枚色澤幽亮的綠寶石,像狼的眼睛。
原來查理不遠萬裡來到大洋彼岸,是為了見他。
微鹹的海風迎面吹來,烏泱泱的人潮、嘈雜的污言穢語被漸次抛在身後,海面連接天際,耳畔漸漸隻剩下風聲和船身兩側劃開的海浪聲。
遂晩喜歡這樣的感覺,即便所到之處并非她得以駐足的目的地。
朱總管坐在木箱上抽雪茄,放目遠眺,很享受這片刻閑暇。兩個夥計背靠箱子箕坐在船闆上,交頭低語後,對着遂晩的纖纖背影不約而同爆發一陣竊笑。随後大腿各吃到朱總管一記皮鞋,笑聲便停了。
遂晩專心開船,正午海面空曠,她有意把船開快些。開船時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跑這一趟隻能算保本,獲利微薄,稍有不慎出了纰漏,就連本帶利都賠進去了。按阿爸的話講,不如拒絕。
是因為那些大貨船開價高,拉這些廉價的裝飾品不劃算,朱總管這才光顧她這兩條無人問津的小貨船。如此看來,他們也算各取所需。
船駛入一片新鮮的海域,海水碧藍如鏡,如雪浪花拍打礁石。陽光下海面像灑了一層金箔,水波蕩漾,浮光躍金。
海上漂浮着一艘極為醒目的雙層遊輪,依稀可望見甲闆上來來往往的人影。
朱總管在遂晚身後命令:“就是那艘遊輪,開過去,靠近它。”
遂晚轉舵朝遊輪駛近,靠近愈發感受到遊輪的龐大奢華。歡快的旋律從甲闆上傳來,夾帶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
遊輪抛下的錨鍊把貨船拉向船舷,一張堅實的側闆搭在貨船上。幾個男仆走來,請示過朱總管後開始搬擡木箱,一名同樣穿襯衫西褲的男子對朱總管低聲說:“朱文,露娜突然腹瀉請假回去了,現在船上缺一個侍女。”
“腹瀉?真是晦氣!”朱文暴跳如雷,“怎麼搞的!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關鍵時刻掉鍊子!”他煩躁地來回踱了幾步,“現在怎麼辦?盛少是什麼态度?”
“哎呦,這種事我哪敢去煩盛少,這不趕緊先來請示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