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昏暗,月色傾灑。
朝陽殿内,燈火闌珊。
因亳州流民問題暫未解決,昭明帝壽宴一切從簡,能有資格入宮慶賀的皆為皇親貴胄。鎮守北漠戰功赫赫的齊王殿下以孝為重,恰在今晚趕回了天京城。
宮宴尚未開始,殿内已觥籌交錯,歡歌笑語,齊王殿下與各皇親貴族推杯換盞,如衆星捧月,反襯的一旁的楚王落寞孤寂,形單影隻。
晉陽王朝人人皆知,楚王占嫡長,母族蕭家顯赫,可卻因為從小身體孱弱不被聖上所喜,蕭皇後病逝後蕭家敗落,楚王處境更加艱難,若不是靠着身為皇商的妻族花家,怕是活不到現在,更别說還生了個皇長孫。
但可惜的是,皇長孫的身體同樣不好。
本該在殿内等待聖上到來的皇長孫,此時卻站在皇宮内苑龍首池旁的垂柳下,一動不動的望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
小小的一團穿着錦衣華服,粉雕玉琢的小臉上露着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情緒。
慕容稷穿越了。
準确來說,是她重新投胎了,隻是沒忘了前塵往事。
對于這個事實,慕容稷接受的很快。
她前世為了生存半生勞累,做了很多才将龐大的家族握在手中,幾乎沒有一刻停歇,但最後沒享受多久就意外車禍死了。
現如今她生在封建王朝的最高權力中心,雖然父王不受寵,還犯了欺君之罪改了她的性别,但慕容稷真的很滿意。
隻可惜,她現在的這具身體遺傳了父王的孱弱,出生三年來湯藥不斷,侍從婢女們時刻關注,現在能參加宮宴完全是靠着自己平時堅持不懈的偷偷鍛煉。
望着湖面上皎潔的月色,慕容稷深吸了口氣,滿臉餍足。
多麼新鮮的空氣啊——
“誰!誰在那!”
慕容稷悠悠轉身,看到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绛紅華服小男孩兒,心念流轉間乖巧咧嘴。
“小皇叔,我是稷兒啊。”
月下幽白靜寂的一團露出笑容,雖然依舊慘白,但好歹是個人。
剛到啟蒙年紀的六皇子慕容瞻拍着胸口長呼了口氣,很快,他挺直身闆昂起頭來,審視着眼前的...白團子。
“慕容稷?皇長孫?”
晉陽王朝皇室子嗣并不興盛,除過中途夭折的,昭明帝至今隻有四位皇子與兩位公主,兩位公主均已成婚,五六皇子年紀還小。
齊王排三,文韬武略,戰功赫赫,早早就立府封王有了封地,常年鎮守北漠,抵禦北狄蠻族來犯。
楚王排二,雖占嫡長,但卻因為身體孱弱一直不被聖上喜愛,在朝中隻挂虛職,後因有了皇長孫才被聖上破例封王,聖上喜得皇孫,賜名為稷,取社稷安定之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楚王會因為皇長孫重得聖心的時候,皇長孫卻忽然病了,三年未曾出府,再加上齊王次年得子,各州初行新政,聖上便淡忘了楚王一脈。
這還是慕容瞻第一次見到皇長孫。
比起齊王家一歲多就四處亂跑的嬌氣哭包,眼前已經三歲的皇長孫倒像是周歲左右的幼兒。
像是沒有注意到對方眼裡的情緒,慕容稷重重的點了點頭,頭頂兩團揪揪上被楚王妃刻意纏上的血玉墜環跟着一起搖晃。
“小皇叔,你衣服怎麼破破的?沒有稷兒的好看!”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慕容瞻臉色一青,随即像是拍什麼髒東西一樣的胡亂拍了拍衣服,最後惡狠狠瞪向幾步外的慕容稷。
“關你屁事!别亂說話!”
就在慕容瞻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又走了回來,奇怪的盯着眼前的白團子。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随侍呢?”
慕容稷眨了眨眼睛:“稷兒出恭出來迷路啦,紫雲姐姐說如果走丢就在顯眼的地方等她過來。”
“顯眼?”
慕容瞻看了看幽靜昏暗的龍首池,以及旁邊那棵完全能把小團子遮擋住的垂柳。
如果不是這裡夠僻靜,平時也沒多少宮侍經過,他也不會從這條路離開。
慕容瞻冷哼一聲,剛想說什麼,就看到那團子伸出瑩潤嫩白的手指着天,他順着看過去,同時聽到了奶聲奶氣又理直氣壯的聲音。
“那個玉盤那麼大那麼亮,紫雲姐姐肯定能看到稷兒!”
望着湖面上的圓月,慕容瞻抽了抽嘴角,覺得二哥家這棵獨苗不僅身體弱,人也蠢。
慕容瞻不再擔憂,轉身就走。
亳州大水導緻流民泛濫,父皇與大臣們談論政事,這次壽宴往後延了半個時辰,他完全有時間回宮換衣服休整。
那件事,不會有人知道。
但慕容瞻還沒走兩步就聽到了身後的驚呼聲,回頭一看,正是那白團子想要跟上來卻走錯路滑了下去,小小的一團跌在湖邊,望過來大而亮的眼睛裡蓄滿了晶瑩水珠,仿若下一秒就要訣提。
慕容瞻沒動。
他對體弱多病的二哥沒什麼感覺,一個病秧子,還是被父皇厭棄了的病秧子,就算妻族有錢,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至于這根同樣病弱的獨苗皇孫,就更微不足道了。
阿娘說過,沒用的人,不值得他費心。
可幾秒之後,慕容瞻還是不耐煩的走了下去。
他伸出手想要将團子拉起來,卻在即将觸碰到對方的時候驟然聽到了急促的喊聲。
“殿下!”
慕容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疾沖過來的人猛的推開。
“殿下不可!”
慕容瞻愣住了。
忽然被陌生少年抱在懷裡的慕容稷也愣住了。
可來人卻還是直勾勾的盯着伸手的慕容瞻,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到對方眼睛裡的警惕與探究。
慕容瞻掃了來人兩眼,确認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麼...貴氣又漂亮的少年。
他既煩躁又氣憤:“你誰啊!竟然敢對本宮動手!”
“丞相府,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