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武
厮殺聲直上雲霄,兩兵甫一交接,陰兵以周身血氣為刀劍,将人族大軍砍得個人仰馬翻。
策馬沖進人群的高慎直奔敵方将領,那人與他過了幾招,竟摔下馬去。高慎單手持長槍撥開對方頭盔,一看之下,愣住了。
他雙拳緊握,語氣不穩地喃喃自語:“...時風,你沒死?”
衛家一夜覆滅,都是他高慎的功勞。衛時風死在他劍下,絕無可能死而複生。
衛時風魚躍而起,驟然向高慎投來陰沉的注視,“我當然沒死,否則豈不是遂了你的意!我爹與你多少年知交,可我衛家卻因你而亡,高慎,我今日便要你血債血償!”
衛時風年不足二十,慣會擺弄風月筆墨,提劍卻是萬萬不能的。高慎已下了馬,一邊側身躲開他的攻勢,一邊沉聲道:“你也知道你爹惹了殺身之禍,衛時風,這一切皆因你不知天高地厚,在坊間宣揚公主家事,觸了天子黴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若偏袒你們衛家,難道要棄我高家滿門于不顧?”
衛時風冷冷一笑,再次翻身上馬,“是啊,都是命。你殺我父兄,我便來取你項上人頭。”
直到這時,高慎才看清衛時風頸上圍着圈紅痕。那是斷口被接回後的痕迹,他分明已經死過一次,高慎霎時渾身冰涼。
兩軍再次在雙方副将的帶領下交戰,天地之間黑風缭繞,風骥坐在馬背上,抱臂眯眼旁觀局勢。
片刻後他無趣地撇了撇嘴角,倏地飛身躍起,眨眼功夫就直撲向城頭獨立着的姬非臣。姬非臣抽劍跳至高處淩空翻身,向下俯沖,一劍從天外劈來。
劍光如水光,轉瞬掠過所有人的眼底。
風骥輕佻地沖他吹了聲口哨,揚起手臂,槍尖與劍刃霎時抵住,猛地向上一挑。
姬非臣面色一沉,兩人幾息間交手過盡十幾招,姬非臣越打越心驚。随後他猛地後撤,眸光異樣盯着風骥,“你!”
屋頂上,聞歡驚異道:“這個人用的招式與姬非臣分毫不差,他難道是在...”
“他在效仿。”随河随口答道,跳下雲頭,落在陰兵大後方的姬晉身旁,側首看他:“陛下,你可知你請了尊什麼東西回來?”
随河現身令姬晉面露忌憚,扯緊缰繩後退,揚聲道:“定武王,速到朕身邊來!”
風骥與姬非臣同時擡頭,姬非臣突然道:“據我所知當今天下隻有一人用過這個名号,風骥以凡人之力強行五分天下,才能有如今五國共存的局面,後死于新帝風鍛設下的埋伏,百年倏忽,今日的大息便是你的故國,可你的子孫早被風鍛清算,留下的一個也無。”他說得很慢,同時仔細打量風骥的神色。
風骥不為所動的聽着。
姬非臣繼而道:“大淵定武王早已長眠地下,你真的是他麼?”
風骥動了動眉毛,來了興緻,終于拿正眼看姬非臣,“你為何會這樣想,我是他們為風骥起的像,化生為人,不是風骥還能是誰?”
姬晉如臨大敵盯着随河,随河審視他,問道:“你複活他用了多少條人命?”
姬晉一愣,寒聲,“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止聽得懂,還懂如何釀寶血酒。”随河目光銳利,“不論你背後那人是誰,但我要告訴你,你請回來的這個并非定武王風骥,而是妖邪共生之體。百年已過,風骥的神魂早就化為無際海上的風刀,莫說是你,就是天帝親臨,也斷不可能将那個名為風骥的人從天地之間複原。”
姬晉下意識反問:“...妖邪共生體?”
姬非臣與風骥都聽清了這番話,姬非臣對“風骥”輕聲說:“聽見了不曾?姬晉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被你們哄的團團轉,你以為我也這樣好糊弄麼。”
随河提着姬晉轉瞬出現在交戰中心,他一手自虛空中拔劍豎插在身前,當即鋪開一道銅牆鐵壁似的結界。潮水般湧過來的陰兵,皆被擋住不得上前,随河将姬晉扔在地上,冷冷道:“姬晉,這些陰兵都是你親手殺害的子民。誰飲了寶血酒,誰便能控制這些人的魂軀體,飲下百滴寶血酒,則能控制百人,飲下九千滴寶血酒,則能控制九千人。人間一旦有萬人同時死于非命,便會觸犯天道,引來神窺。山野荒寺的神像往往因缺少供奉靈魄消散,隻剩下軀殼,容易引來妖、魔、鬼、怪寄生。而你又喂給它九千滴寶血酒。姬晉,你妄圖利用它為你奪回王位,但你可知道飲寶血酒者,最恨的人是誰?”
随河話音陡停,留下驚心動魄的沉默。
寶血酒中近萬條人命死于姬晉一個命令。他們最恨誰?
風骥虛情假意地沖姬晉回頭咧開嘴笑了,伸手撣去肩頭灰塵,“他所言不錯,陛下,還得多謝你将我帶回人間。若不是你有紫氣庇護,我早就在踏出那間破廟的第一步時就被天雷劈死了,至于眼下麼,我已不怕雷劫了,我與那九千人的運勢融合得極好,天道也認不出我到底是妖邪,還是人神。”
姬晉猛地渾身發起抖來。
風骥沖随河吹了聲口哨,指着姬非臣:“他不是我對手,怎麼,你也要來試試麼?”
“姬晉,你既然知道這是什麼怪物,那就告訴我是誰教你這邪門外道的法子。撤回青遲的兵,再打下去就等着滅國罷。”随河眉心閃過厲色,看也不看他們二人,沖風骥掠了過去:“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