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宜的心跳簡直在那一刻飙到極緻。
他竟然認識她父親。
這比直接認出她是那晚的人還令人措手不及。
她愣了許久才出聲:“你,認識我爸?”
這句話沒有講究用語,江叙深沒有說話,還是駕駛座的Brian先開口:“溫小姐你去哪,我們江總送你。”
溫晚宜說:“應該不太順路。”
Brian:“江總這兒就沒有順不順路的。大家談談公事。”
都是職場上的人精,知曉怎樣的說辭才在哪些場合合适,溫晚宜宕機的大腦現在才微微醒神。看着車窗内那男人冷清削瘦的臉龐,以及仿佛冰霜沒有情緒的眼神,突然意識到這是她老闆,職場上,這事沒什麼好說的。
“那麻煩了。”
剛剛孕吐過的餘韻還停留在喉腔,以及溫晚宜沒有平靜的心房。
坐進這輛轎車内,她比剛才無人時緊張狼狽的隐私一面要淡定許多。托原生家庭的福,她父親是在事業上大展宏圖,可家庭關系上極度差勁,導緻溫晚宜迄今為止有些嘴硬要強的性子,比起丢臉,她更願意把自己的委屈和軟肋打碎了藏起來隻在私人時展現。
所以再難受的時候隻要有外人,她會極力忍耐不讓自己展露。
窗外是一晃而過的夜景,跨江大橋。
Brian在前面開車,江叙深坐她右側,距離三十公分的距離,卻令溫晚宜能隐約感受到那男人身上的冷冽低壓氣質,他深色緊繃的西裝褲,成熟到一絲不苟的漆皮皮鞋。卻又微微帶矜貴氣質,溫晚宜不敢離他太近,怕兩人氣息交彙,她又有什麼不良反應。
Brian從前排遞來一瓶水,關心着說:“喝點水,會好些。”
“謝謝。”溫晚宜禮貌回應。
Brian問:“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街邊就幹嘔了起來,很難受麼?”
溫晚宜說:“低血糖,下午沒有吃飯。”
“下午?那不是正在聯合會議麼。”Brian看一眼後視鏡,裡面映照出後座上江叙深的臉色。
可光線偏暗,他看不出老闆的心情。
“下次可以提前和我說,或者找林姐,她常備巧克力。”
“好的。這次沒經驗,以後有了。”
江叙深沒有和溫晚宜說話。
從頭至今,他隻講了那樣一句分辨不出信息的話語,算溫晚宜見過他字算多的了。
她也難免不揣摩意思,江叙深怎麼會認識她父親?是哪裡的關系,他們又在哪兒還有聯系。在身份上,他豈不是還要力壓她一頭不成。
趁安靜,溫晚宜打開自己手機,給陸承宣發了消息。
溫晚宜:[你知道江叙深和我爸最近有什麼聯系麼。]
溫晚宜自小出來了外面,出去讀書高中大學都是寄宿,大學之後更是靠自己的全獎學金付了一切學費以及生活費用。
她很少回家裡,每次回,也并不關心溫高峯和他新任妻子有多琴瑟和鳴,多寵愛小女兒。
她拒絕父親安排的一切商務事宜,以及人際關心。
但除了這個,作為她親生父親,溫高峯有時心情好會往她卡裡打的錢以及溫家在奢侈品商的所有折扣金卡,她一概不會退還。外界很少有人知道她是溫家那位大小姐。
陸承宣發來圖片:[我哪知道?你爸的生意合作,還得我過問不成啊?]
想也不用想知道他的嘴臉。
溫晚宜:[好好說話。]
陸承宣:[真不知道。]
陸承宣:[你有個表妹商業聯姻,嫁給了江叙深某叔父的兒子,估計就這層關系吧。前不久金融峰會,你爸參加了,也要了江叙深的名片。]
溫高峯是做建築材料起業發家,卻也時不時想搞股票玩投資。江叙深名下涉獵衆多,卻也有金融是最為大頭,他是行業内的領軍者,也是風向标,他不止這一行業有人脈底蘊做兜底,江家作為一整個大豪門背景,而他又是家中獨子。
想攀附他的人可以說是趨之若鹜。
溫晚宜:[就這些?]
陸承宣:[沒了,再問我可要趴你爸床底去問了。還有你那兒怎麼回事,會議結束後沒什麼事吧,有人去接你嗎?]
溫晚宜:[有,就剛剛和你說過的,江叙深。]
陸承宣:[嗯嗯嗯???]
溫晚宜沒有再回複,這種處境下不好一直玩手機。她把視線從手機屏幕擡出來,Brian還在認真開車,轎車已駛入城市街面,而身旁黑色光影下,入目的是男人捏着電容筆無比纖瘦修長的手,再就是他審批平闆文件淡漠的狀态。
那張臉不說話時好看到無以複加。
不愧是她當時一眼看上的男人。
可惜,道貌岸然實際上卻是個這麼冷淡的大混蛋。
她低眸微微觀察身旁男人,卻又不能讓他發現自己是在打量他,注意力隻能從他無比優越的一雙手和那腕骨上打轉,再接着是他那處于暗處但略有觀察餘地的下半身。
首先,溫晚宜為什麼會界定他為混蛋這詞,見面後他很高傲,不說這人是不是主動打招呼,那會兒又和她說了怎樣的話,哪怕他開口很禮貌,他的性格底色就是傲慢的,帶有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
隻是那種感覺平日會被謙遜和客氣所包裹,也就是他此前衣冠楚楚的一面。
他本質是個冷漠的人。
還帶有一種上位者天生俯視的感覺,無形存在,令人言不出,卻又捉不住。
反正,她不認為這樣的人可以深交。
“你看我五分鐘了。”江叙深忽然出聲,打斷她思緒,也把手裡電容筆放回卡槽,“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麼。”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溫晚宜終于和他進行了一個對視。
如她所想的那樣,他的眼睛很好看,但格外帶一種置身事外的矜冷感,那一刻卻不由得要人心頭一震。
溫晚宜:“沒有,看您在忙,比較好奇您平常的工作狀态原來就是這樣。”
江叙深低頭看回手裡東西:“如果下句還是類似的廢話,那就沒有必要再講了。”
溫晚宜往前回看了下Brian,對于他們能交談,江叙深的這位秘書也是有些訝異的,覺得老闆好像不如平常那麼冷淡,這要是平常,别說是停車了,怕是理也不會理。
Brian直覺老闆和她之間磁場不太對。
貌似,好像認識一樣。
溫晚宜在心裡說了句:淬了毒的男人。
“剛剛您說認識我爸,我有些好奇這是怎麼回事。”
溫晚宜稍微掌握了點語氣,介紹自己:“我爸是溫高峯,載平建築公司的老闆。”
說完這句,江叙深撩起眼皮,視線投射到溫晚宜身上。
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沒想他開口:“載平建築公司,就是因為這個。”
聲線依舊淡冷得令人發指。
“嗯?”溫晚宜實在沒懂。
“載平旗下有一家裝修公司,我表弟新房裝修,聯系了一下。”江叙深:“他的辦公室有你相片。”
溫晚宜花了兩秒反應過來是說她爸的辦公室。
她愣了好幾秒,原來,搞半天就是這麼簡單的關系?
“隻是這樣?”
“嗯,不然呢。”
而且,溫高峯的辦公室竟然有她相片嗎。
這點實在沒令溫晚宜想到。
她和父親之間感情實在不好,她近幾年也從沒去過他公司,更别說關心對方。本以為他的心裡隻有自己新家庭和小女兒,沒想到還有她。
“我和我爸關系不好,這些年沒怎麼為這個聯系過。”
江叙深低眸,也隻拿筆在平闆上寫着什麼,像一點沒有在意這個。
“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溫晚宜搖頭:“沒有了。”
江叙深的平闆遞給她,上面是一家店名外加一檔Excel的展開。
“我有文件需要你完善,一會兒我會去這裡用晚餐,你也随意點一些,文檔晚八點前發給我,謝謝。”
溫晚宜盯着那個平闆,所有話語化為沉默。
“……”
-
市區内首屈一指的高檔西餐廳,也是VIP貴賓制度,沒有提前預約以及訂座沒有進店權限。餐廳與高檔酒店聯名,是一體系的運營。
溫晚宜在窗邊找了個位用晚餐,一邊對着電腦處理那則沒完善的表格,算是難得一遇的經曆了,她平常幫别人做事都算難的,現在卻要幫自己領導處理這麼簡單的基礎辦公軟件。
不是她說,他就沒有手的嗎?不能因為事情太簡單,索性就自己丢掉不管啊。
溫晚宜視線又落到不遠處位于高級餐位處,一邊用餐一邊同客戶談笑風生的矜貴男人。
人前還是風趣而完美的優質面孔。
她可以百分百确定,那人優質面孔下的内心,百分百是黑心惡劣。
溫晚宜給圈子裡最好的姐妹宓凡發消息:[你應該很難置信,本該休息的一天,我下午給江叙深送了趟會議文件,晚上又在餐廳裡加班。]
宓凡:[誰?你的新老闆江叙深嗎,那就很正常,他是這樣的性子。]
溫晚宜驚訝:[你怎麼會知道?]
她看向不遠處卡座上的男人。
江叙深也不知和那位外籍客戶商談到什麼,竟是很輕地笑了一聲,和剛才車内冷淡跟她講是廢話就沒必要講的男人簡直天壤之别。
戗駁領在他身上隻顯貴氣,西裝和線條一絲不苟的襯衣穿在他身上就像襯衣服架子。
溫晚宜:[陸承宣告訴你的是嗎,那家夥什麼也瞞不住,我回頭給他打個電話。]
宓凡:[是褚子健和我說的。他爸在理深有業務,最近接洽,圈裡朋友告訴我的。]
很久沒聽見這名字,溫晚宜當即就愣了下。
貌似是陸承宣那群公子哥裡的,褚子健跟他們關系好,屬于一個圈。
以前他們都一個高中,溫晚宜性子比較獨立,隻看得上陸承宣跟他做朋友。
可那群少爺,她是一個也不熟,也沒有說過話。
隻知道私生活不是多好的,大概率作風也是。
溫晚宜:[他家裡怎麼會和理深有業務。]
宓凡答:[不止理深,還有銀行,他家裡要破産清算了,最近應該要和銀行申請貸款債務的問題,對了,如果他去找你,千萬别理,他前天來找我要你聯系方式,不知道幹什麼,我沒給。]
溫晚宜沒來得及多想,Brian的聲音打斷了她:“溫小姐,你忙得怎麼樣?我是來确認表格進度的。”
溫晚宜回神,說:“馬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