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溫晚宜抽空回了一趟家,一是為了探望外婆,再者,幫豆豆安裝它的那個新狗窩。
難得見到溫晚宜一次,豆豆這次顯得格外興奮,時不時去嗅嗅那邊的安裝工人,時不時搖着尾巴來溫晚宜身邊搖頭晃腦。
可惜溫晚宜今天不能停多久,公司還有事,她忙完得先回去加班。
“這次怎麼工作日有時間回外婆家?工作上沒有什麼差錯吧。”
外婆老人家在家曬蘿蔔幹,長條的蘿蔔一直放烈日下暴曬,等完全幹透塞進罐子裡。
溫晚宜回來幫着外婆做了些家務,面對老人的關心,她顯得緘默而從容。
“還行了,工作任務總是那些,領導的催促也總是重複。”
溫晚宜拎着籃子裡的肉幹丢給豆豆吃:“豆豆,來吃肉。”
肉幹還沒丢地上,狗狗立馬就給舔去了。
外婆說:“放寬心多休息也是好的,你們年輕人壓力太大,不要時刻把自己放那麼緊張。”
溫晚宜看着自己外婆年邁而慈祥的面容,有一刻好像隐約看到自己故去的母親。
她們的眉眼有幾分相像,原先母親牽着自己從這條街走過,街坊鄰居總說她和媽媽長得像,現在媽媽走了,每次回家鄰居們又說她比起她媽媽是長江後江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
外婆天生性情豁達開朗,那和她父親家裡親戚畫風截然不同。
每次在外婆這兒,她總能找到片刻甯靜。
或許是這樣的時光閑暇,溫晚宜心中微微觸動,看着院子裡狗跑來跑去,晾曬的青菜也恰是正好,她欲言又止,喊了聲外婆。
“怎麼了?”外婆看向她,目光柔和。
“今天晚上咱們吃排骨,上次炖了一鍋你也沒嘗嘗,好着急就走了,今天可得多留會兒。”
“今天我在這兒一直陪着您,但是外婆,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說吧,外婆聽着呢。”
溫晚宜想說的是最近發生的事。
懷孕一事從發生起就被她咽肚子裡,密不透風除了那幾個人沒别人知道,現在還被江叙深本人知曉。
她心中難免擔憂。
比起一個勁的往下壓,她想找個貼心人,想找個親人,好好說說她心裡的顧慮。
“那我說了,您可别生氣。”
老人家動作慢慢悠悠的,聽了這話笑:“怎麼的,你準備跟我說你又鬧了什麼笑話還是闖了禍,外婆這些年什麼時候說過你。”
溫晚宜抿唇,也直接道:“我懷孕了。”
院子裡飄蕩的風好像有一瞬随着時間停滞,外婆手裡掐着的菜也愣在原處,就連剛剛還蹦跶的豆豆隐約也感覺到家裡氛圍的變化,不再活躍,嗷嗚一聲往回跑到溫晚宜身旁來。
老人家手裡的菜掉進了籃子裡,看向溫晚宜,道:“你說什麼?”
溫晚宜知道這事難以啟齒,她就沒想和家人談論過。
可真到了那一刻,不說又不可能,溫高峯那一家子她不可能告訴,因為不是貼己人,外婆不一樣。
她知道外婆心疼自己,也一定會理解自己。
“其實也就是意外,我當時也沒想過,但我沒有亂來,外婆,他人可以信任,事情屬于是意外發生的,我就是想和您說說,具體後面的怎麼解決結果,我會自己考量……”
外婆卻隻是顫巍着手,扣住溫晚宜的手腕,輕聲問:“你檢查了嗎?确定是懷孕了?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溫晚宜愣了一下。
她有設想過被那家人知道這事的後果。
歇斯底裡,氣憤苛責。
必然是這樣。
可她沒想過告訴外婆,自己唯一至親的家人,對方第一反應是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溫晚宜登時覺得心裡有種委屈湧上心頭,這些天強裝的,自己努力撐起來的東西也都擺在了那兒。
“其實除了檢查時要抽血,沒有哪裡不舒服的,或許是因為還沒開始孕吐。其實我有點不知道怎麼選擇,也有過害怕,外婆,我不知道能和誰說。”
“那個小子是哪裡人,他是欺負你了嗎?”
外婆:“晚宜,你在外面受到了欺負,和外婆說,外婆怎麼着也要替你做主。”
“不,也不是這樣。”
溫晚宜并不知道怎麼去描述江叙深。
直到此刻想起江叙深,她心中也隻是一片混沌不清的形象。
不清楚他性情,更不清楚他意見。
隻能盡量把他往好了想,不把事情預料太糟。
“他是個正經人,隻是可能我身邊的人都不會太了解,外婆您放心,他的基本條件和背景,這些都是可以的,我沒有受到欺負,隻是想和您說說這事。”
“基礎條件再好也不行,那對你不好,要他有什麼用。”
溫晚宜知道外婆是擔心。
可為了穩住老人家的心,她腦子裡浮現起江叙深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即使清楚那男人品行及内心。
到這節骨眼她還不得不把那冷漠而秩序的混蛋形容得好一些。
“他很負責,也尊重人,他和我商量了一些解決辦法和後續事宜,隻是我想和您談談,這事該怎麼辦。”
或許是得知了對方情況。
老人家稍微安定了點。
外婆想了想,道:“有那孩子的照片給外婆看看嗎?”
這反應令溫晚宜沒想到。
她以為外婆不會對江叙深好奇,可到了這節骨眼,不得不翻找。
但她對江叙深一無所知,别說有他照片,那是即使看到了也不會私下保存。
溫晚宜在網上以及一些财經雜志頻道努力翻找,找了許久才找出那麼幾張來。
她挑出一些看上去不那麼冷淡的,畫面柔和的。
照片上男人眉眼如現實一般深邃而理智。
是足以令每個女人都抓狂的神顔,高挺鼻梁,绯薄的嘴唇,單是現在看到他,溫晚宜都難免心跳快了幾分。
像是回到和他的現實對峙,她的全力以赴,在那男人那兒拿不到半點優勢。
“在這,外婆。”溫晚宜:“江叙深,這是他的名字。”
外婆複述了一遍,也仔細端詳,說:“長得還真不錯啊,看着像是品行端正為人良善的那種,長得真漂亮,那咱們晚宜的娃娃該多好看啊,你們準備結婚嗎?是打算怎麼個流程?”
外婆對結婚生育并不排斥,甚至如果溫晚宜有想法,現在想結婚她也會拍手叫好。
原因無他。
溫晚宜母親臨走前唯一的心願就是看着她出嫁,當年她沒能活着實現這個心願,也成了外婆心中的遺憾。
外婆年事已高,也想親眼看着外孫女出嫁,心裡才踏實。
溫晚宜從沒想過要和江叙深結婚,哪怕陸承宣昨天口誤說了那麼一嘴,也隻是引起她心中短暫漣漪。
她沒想過這話從外婆嘴裡說出來,像驚起千層浪。
本來想和她說自己準備打掉,看着老人家眼裡希冀的光,以及好奇,登時又有那麼些于心不忍。
溫晚宜看了眼手裡照片,抿了抿唇,說:“對,我們決定結婚,外婆。”
反正母親和外婆一早的心願就是看着她出嫁。
可溫晚宜有想過自己這輩子也不會結婚,短暫告訴她老人家這個消息讓她開心開心,或許也是比告訴她自己要人流這一事情要更安慰的。
“我還沒和他說過,但應該會籌備,隻是不會太早。”
“好,太好了。”
外婆:“那你們可得抓緊了,月份大了會顯懷,最好是快辦喜事。下次讓這個江叙深回來親自見見外婆,我要看看我們晚宜要托付的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外婆這番話引起溫晚宜心中共鳴,她望着外婆那滿是希望的臉龐,高興卻又感慨。
因為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個善意的謊言。
她跟江叙深永遠也不會結婚,或許下次什麼時候再見都很難。
“我會把他帶回家見您的。”
溫晚宜簡單給外婆這麼個交代,之後傍晚吃過飯,她收拾東西回到家。
忙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又加上繼母耿眉那邊搬家的事宜。
她等着他們從自己母親房子裡搬走後,自己去清理,可才到公寓打開電腦沒多久,她接到家中管家電話,表示溫高峯在老宅等她,還有要緊事要與她商議。
溫晚宜不知什麼事,但聽到那邊情況好像确實很焦急,她想了想決定回老宅一趟。
叫了司機來開車,回老宅路程也就二十分鐘。
可沒等進别墅的大門,聽到屋内談論,耿眉和溫瑤岑兩人的聲音大得要穿牆而過。
溫晚宜腳步停住。
耿眉問:“溫晚宜真的懷孕了?你沒有看錯,那天她真是獨自去的産科?還和一個男人一起。”
溫瑤岑信誓旦旦:“我确定,媽媽,她就是在外面亂搞懷孕了,現在不跟我們說,就是怕難收場。”
耿眉眉頭緊蹙憂心忡忡,看向坐沙發上惱怒卻并不發作的溫高峯。
“我當時就說了她不對勁,回國回得這樣快做什麼,難道真是為了她那什麼事業?”
“她在投行上班一個月頂多幾萬的,能有這溫家分割出的股權值錢嗎。要我說,丢了溫家臉面不說,又和咱們不齊心,她的舉措早就是胳膊肘往外拐,遲早帶着溫家的家業跑路。”
“你要管教管教好這個女兒啊,亂搞懷孕不是大事,但回頭敗壞了溫氏在外的名聲,那才是大事。”
沙發上,一直聽着她們母女倆告投名狀的溫高峯早已容納不下這尊嚴和面子的擱置。
他将茶幾上杯子狠狠一敲,站起身跟旁人道:“溫晚宜到底什麼時候回,二十分鐘前不是就說在路上了嗎,怎麼還在走?”
管家說:“我過去問問。”
他趕忙低着頭往外走,沒等出大門,腳一頓,碰到正上台階,冷冷盯着自己的溫晚宜。
管家心一驚,低聲說:“……大小姐。”
溫晚宜隻颔首,對着那個跟了父親辦十幾年事的人,說:“李管家。”
管家也是家裡的老人了,原來跟着溫高峯漂洋過海,輪換了幾個國家辦事,現在才回國,家裡一堆事沒忙完不說,手裡又來個棘手的。
“你父親正在屋裡等你,您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