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和子隻覺這首詩文是女子所寫。
錢瓊瑛自言自語道:“父親,不願意在周朝為官。”
時下天下的局勢已定,大周準備任用一批有能力的陳朝舊臣,其中有傳聞錢瓊瑛的父親被周朝預備任命為正七品永康縣令。
陳朝滅亡後,周朝并沒有把原來的官僚體系連根拔起,在雍王等南征功臣提議下,從陳朝舊官僚體系中選拔有賢有能者繼續為官。錢瓊瑛的父親錢文道進士出身,曾任正五品徐州别駕,屬于地方的上頗有成績的能臣,奈何在早已腐敗不堪的陳朝,即便出十個這般的能臣,又有什麼用。
從官職上看錢文道在陳朝時已是正五品,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周朝再度為官,便是從七品的縣令再度做起。
人由低到高容易,可由高到低呢?
更何況有才學之人,更是傲氣。
更何況錢文道是一位有才學本事之人。
錢文道已打算領着三個兒子隐居山野,不問世事。
他現在唯有放不下的,就是被擄走的女兒。
錢文道送這信來的時候,把家中的田莊地契賤賣了大半,籌齊了三百兩貫錢,希望能将女兒買贖回。
可惜啊,
時間差了一個月,現在錢瓊瑛已是沈凱之的女人了。
錢瓊瑛命侍女取來筆墨,寫回信……她希望父親能遵守本心。
沈家的妻妾們無比穿紅戴綠的,可錢瓊瑛卻一直穿着淡雅,像是……像是……在守孝。錢瓊瑛對車和子講述她的身世道:“父親一直在外為官,便把我交由爺爺撫養。”
錢瓊瑛的爺爺是南陳有名的大儒,曾國子博士,從錢文道外任開始,錢瓊瑛便跟着爺爺讀書學習,足足十來年時光。
建康城破時,錢老爺子穿着一身舊式的袍子,對着孫女最後教導一番道:“二百多年了,舊朝衰敗。天下大亂,分崩離析。南北各一,對持數百年。白骨累累,血肉如山……是要天下合一了,合一了。”
錢瓊瑛聽着爺爺的話,有不好的預感。
當夜,錢老爺子自缢于書房中,留在遺書道:“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
車和子淡淡道:“我父親教過我,天下遲早會統一的……”
“錢爺爺,既然明白這個道理,他為什麼要死呢?”
錢瓊瑛目光一動,她一時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有下人擡來一箱子的書,錢老爺子自殺之後,錢府内登時沒了主心骨,府内奴仆逃的逃的,被抓的,被抓。
錢瓊瑛一位孤女自然無人保護。周朝的軍隊闖入錢府,見錢瓊瑛是官宦女子出身,又相貌美麗,便被擄奪到大周的軍營中。
過了一些日子,建康城好不容易安定後,錢文道回到故宅,才知道父親殉國,女兒被掠奪。家中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唯有這些書籍,還留存着。
在後來錢文道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打聽到女兒雖還活着,卻已被石家的軍隊掠奪……
錢文道變賣祖産,想要贖回女兒……但他準備好銀子,托舊友徐維送到洛陽時,卻預感到他是沒法把女兒領回家,便讓人把錢老爺子的遺物整出一部分,一并與家書讓徐維送到洛陽。
錢瓊瑛見這些都是爺爺的遺物,睹目思人,錢瓊瑛道:“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适安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詩經)”
“爺爺教授過我不是周栗的典故。爺爺既拿過陳朝的俸祿,對他來說,是不願意在侍奉二朝的。”錢瓊瑛把爺爺過世的經過原原本本寫出寫在家書上。信很快到了錢文道的手中,知道女兒還活着,隻是再也不能回家。最終,他決定再度出仕。
徐維沒有替舊友收下侄女納禮,連同錢兄的三百貫,與他的五百貫的潤筆一并給了錢瓊瑛。沈凱之見錢家是如此知禮的人家,便給媚奴多添一千貫當做嫁妝。過了幾日,沈凱之簡單擺了一場酒,錢瓊瑛穿了一身大紅衣裙,便正式納做了他人婦。
宅邸内,姬妾無不有羨慕錢瓊瑛好大的面子,能令沈凱之擺酒明确其身份,也有人嗤笑北院裡的何夫人,她過府的儀式,還不如一個沒名分的小夫人。
還有一件事情定下,那便是沈家的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