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C級副本。
周茜傳送完畢的第一時間就得出了結論。
她身處一個地下室中，面積約為一個籃球場大，燈光昏暗，條件簡陋，污水不時從頂部滲出，滴落在水凼裡。
但這樣的清脆聲并不明顯。
因為狹小的地下室裡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他們都狂熱地、癡迷地注視着中央一個同樣慷慨激昂的演講者，目光忠誠，好似獻上靈魂也無怨無悔。
場景實在太過詭異。
與其說是“獻上靈魂”，周茜覺得，“靈魂已經被操控”的說法更加準确。
因此混在人群裡的幾個玩家就尤為顯眼了。
沒辦法。就像教室裡所有的同學都在認真聆聽老師講課，那麼開小差的同學總是會被第一個拎出。
周茜在人群中飛速掃過，大概認出幾個玩家之後，就低下頭調整好自己的表情，裝作一副同樣被洗腦的模樣，虔誠地瞻仰演講者。
這一連串動作在兩秒之内就已完成。
而就在下一秒，演講者激昂到手舞足蹈的神态猝不及防一收，除了陡然銳利的雙眼，他面無表情地環顧整個地下室，緩緩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今天又讓我抓到了幾隻老鼠——”他别有深意道。
周茜在他變臉的瞬間暗道一聲“不好”，來不及觀察别人，她隻好繼續扮演狂熱者的角色，背脊幾分僵硬。
在聽到他開口後，心髒更是跳到了嗓子眼！
審視的目光如同淩遲，把周茜從頭到腳剔了個遍，她險些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幸好敏銳的頭腦神經電光火石之間扼制了這一反應。不管内心如何震動，但至少面上無異。
等他的視線終于離開，周茜才微不可察地緩了口氣，發現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但這樣的放松在下一刻就被了結——
她在剛進副本時認出的幾個玩家陡然間化作了血霧！一切都令人措手不及！她甚至看不清對方是如何出手的！
“嗚呼——！比格拉斯萬歲！！！”人群全部躁動起來，為老鼠的死亡搖旗呐喊。
比格拉斯......周茜默默記住這個名字。為了不被發現，她很快調整好自己的狀态，成為其中一員，好像死的不是同類，而是真的讓她厭惡的老鼠。
高高在上的演講者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臉上是高深的微笑，“老鼠已經全部清理完畢，大家可以回去了。”
“切記，不要打草驚蛇，你們永遠是主最信任的教徒！”他高高舉起雙手，一副迎接光明的姿态，語氣充滿了感染力：
“一切為了比格拉斯的未來！”
“一切為了比格拉斯的未來！！！”人群簇擁着振臂呐喊。
“一切為了比格拉斯的未來！！！”周茜也聲嘶力竭地吼着。
火焰高亢地燃燒。但在昏暗的地底之上，沒人知道，海底曾有火山噴發。
儀式結束，演講者先行退場。
為了掩人耳目，剩餘的人群要分批撤離。周茜被分到了中間，一個最容易被忽視的位置。
站在她旁邊的人還在滔滔不絕地抒發激動之情，臉色通紅，情緒高漲，注意到周茜的視線，他轉過頭來，兩眼一亮，“你就是剛才那個喊得特别大聲的吧！”
喊得特别大聲？想起自己像是被奪了舍的舉動，周茜一臉驕傲地承認道：“是我。”
實則在内心暗暗嫌棄。
這位觀衆顯然不如演講者危險，洞察力也不夠敏銳，不過也有可能是足夠信任演講者，不等周茜套話，他就一個勁地把信息分享了出來：“你也一定很崇拜祂吧！”
“可惜這樣偉大的儀式每個周隻能舉辦一次，還隻能在偷偷摸摸的地下室。”
“不過沒關系！”他突然振奮了起來，目光火熱，“隻要能推倒缇尼菲爾！光明遲早會籠罩大地！”
周茜适時附和道：“一切為了比格拉斯！”
“對！一切為了比格拉斯！”
這句話像是咒語，身後的人紛紛呼應起來，一浪高過一浪，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火星子再度被點燃。周茜躲在人群中，深藏功與名。
很快就到了出口。
周茜一直在隐秘地觀察。她發現這些看起來沒什麼理智的狂熱信徒實際上卻是訓練有素的卧底。
上一秒還在地下室裡高呼“為比格拉斯而戰”，踏出門口的瞬間，平靜的神色就将一切取代，仿佛他們從未在今晚出現，隻是城鎮裡最平凡不過的一員。
如若不是周茜細心，根本無法從路人中找出那些“同胞”。
離開地下室後，周茜默默地垂下頭，一副頹廢絕望的模樣。這是她觀察行人後總結出的最常見的角色。在中世紀的西方城鎮裡，哪怕白天也暗無天日，街道旁堆滿了垃圾，惡臭的味道無處不在。人人衣衫褴褛，在泥濘的路面留下輕重不一的腳印。
感謝“同胞”的慷慨陳詞，她在短時間内就已了解到了大緻背景。
這是一座充滿神教的城鎮，籠罩在缇尼菲爾的統治之下。傳說中缇尼菲爾仁慈善良，對路過的每一位失意人都會給予體貼的幫助。而接受幫助的鎮民們理應成為祂的信徒！為祂無私奉獻自己的一切！
但是感謝缇尼菲爾的慷慨！
祂從不奪去信徒的生命，反而為信徒庇佑出了一片聖地！
周茜聽到這裡時不由抽了抽嘴角。不說成為信徒的前因後果就及其強詞奪理，關鍵是“不被奪走生命”居然還值得被感恩戴德？這不是應該的嗎？
當然總有一些“聰明人”能勘破詭計，于是“比格拉斯”應運而生。目的簡單粗暴，就是要推翻缇尼菲爾的統治，然後擁比格拉斯為主建立新的秩序。
說得正氣凜然，但依周茜一個多小時的觀察——缇尼菲爾和比格拉斯又有什麼區别？無非就是換個人當主子，換個方向跪拜。更何況他們在地下室裡的狂熱勁感覺不輸敵人。
聰明人一樣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