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舟是真的為重章感到高興,他歡天喜地:“太好了耶,重章,以後你就不用爬山爬下了!”
重章已經适應了别人特殊看待的目光。
不僅課室搬到了一樓,馬靜媛還取消了他的值日,科任老師指名答題時也不再需要重章站起來回答,大課間活動更獲得了不必參加的殊榮。忽然之間,重章身上多了層結界,把他像老古董一樣小心翼翼地罩起來。
除了體育課。
重章得一瘸一拐地去集隊,去做熱身運動,去做體測練習,他不能跑不能跳,但隻要手和腰能做到的,羅健宏都不會放過他,對待所有人都一樣苛刻。
等到自由解散,重章就會溜回課室看書寫作業,後頭會跟着一條小馬尾巴。
小馬同學體能比重章更差,跑幾圈步口鼻會發出破風箱的聲響,體測項目常常不達标,一群男同學會圍在他身邊肆意取笑,讓那張白淨的臉瞬間爆紅。
重章沒有取笑過,可小馬覺得重章有。
小馬跟上來說:“我剛才仰卧起坐比上次多做了1個。”
“好厲害。”重章隻是這麼說。
小馬的眼睛瞪圓:“你在諷刺我?”
他噌噌噌邁開腿,争取要比重章早點回到課室寫作業。
進出課室拿東西喝水的人很多,但隻有重章和小馬會一直坐在課室裡。換位置後,兩人一個前排一個後排,一個東一個西,拉成了最遙遠的對角線,小馬心猿意馬,看書看着看着會回頭偷看重章在幹什麼,因此很多次,重章會看見那清秀的臉皺成一張紙團,嘴唇和鼻尖泛着運動過後的紅潤,馬雪明整個人浸在了窗邊灑落的光裡,連頭發都在閃耀。
重章不明白,為什麼小馬總要和他比來比去。
小馬這種人,生來就活在光裡。
白天如此,夜裡更是要命。
原先小馬回到住處會玩手機。
自從重章住進來後,馬靜媛對小馬說:“你看看重章,從來不會玩手機,人家睡前都會再看一看書的。”
小馬沉默了一會兒,把手機收起來,再也沒有拿出來玩過了。
重章也沉默,他不玩手機,是因為他沒有手機。
于是周五早上,他在小馬剛睡醒的時候輕聲問:“你不玩手機的話,能不能把你手機借我?”
“你有病啊。”小馬睡眼惺忪。
重章開始道德綁架:“我昨晚幫你蓋被子。”
“你去死。”小馬爬起來,“我給你蓋被子蓋得少?你想表達什麼?昨天的單元測試成績超過我了又怎樣?你想說你可以輕輕松松學習玩手機,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吧?你有病嗎?”
小馬罵人的話很單一,無非就是問人有沒有病,罵不過了就會叫人去死,重章聽習慣了。
重章問:“你昨晚做夢都是成績嗎?我聽見你說夢話了,一直說你隻是粗心被扣了2分,你怎麼這麼粗心?”
小馬怨恨地盯着他,狠狠深呼吸,然後扭頭去洗漱。
重章在床上坐了會兒才走,去課室路上想着借馬靜媛手機給李嬸打電話,沒想到穿過操場的時候看見了一個熟人——村長的孫女。
她正拿着掃把打掃包幹區。
重章腳步一轉,向她走過去,走近才看清她臉上的紅腫,不禁問:“你臉上怎麼了,誰打你了?”
“沒誰,”鄭淑儀側了側身,揚起另半邊正常的臉笑着說,“你不禮貌,你去我家的時候,我可沒有問你臉上那巴掌是誰打的。”
“是我爸打的。”
“……”鄭淑儀愣了愣,“我沒有問你。”
“嗯,你沒有問,是我想告訴你。”
鄭淑儀掃了掃空氣:“……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不會告訴你是誰打我。”
“随便,你想說就說,”重章明知故問,“下午放學,你爺爺會來接你嗎?”
鄭淑儀看着他,沒說話。
重章等了等,終于坦誠:“我想坐你爺爺的車回家,方便嗎?”
“方便呀,方便。”鄭淑儀笑了起來,“行,放學的時候我叫你,你别亂跑哦。”
語氣像對着她弟弟講話。
“……”重章抿着嘴不自然說,“謝謝,那我先走了。”
“拜拜,慢慢走哦。”
重章走得更快了。
不知道為什麼,鄭淑儀好像很開心。
到了放學,鄭淑儀早早等在重章課室,見重章出來,伸手替重章拿書包。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重章避過她的手,輕聲說,“你不用特意照顧我的,我比你還大,不是你弟弟。”
“爺爺比我大很多,我也會照顧他的。”鄭淑儀跟在重章後面說。
“我不是你的親人,你能讓我蹭下車我就很感激了,不用再做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