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抱了一會兒,沒多久外頭公雞打鳴,狗也叫了起來,睡是不能睡了,洗漱完畢,重章想起夢裡的事,幹脆拉着賀宇舟出門。
穿過幾條小路,走上橋頭。
新農村建設,以前簡陋的木橋換成石拱橋,橋下小溪現在清澈見底,橋墩下也不再有婦女洗衣。
過橋,下長坡。
沙石坡鋪成瀝青道,踩在上面平穩舒服。
一切這麼新,但重章還是懷念以前。
在長坡中途,重章推着賀宇舟走進小路口,一步一步踏上石梯。
賀宇舟手往後伸,問:“要牽嗎?”
“不用。”重章搖頭。
十幾歲的時候不用牽,沒道理現在還需要别人牽才能上去。
賀宇舟扯了扯自己衣角,貼心說:“你要是快摔了,你就扯我……”
沒說完,他自己先摔了跤,連帶鏟倒重章,兩人倒在一塊兒,賀宇舟拽着重章手臂,長腿一伸,卡住了下滑。
“你先起。”
“太疼了,起不來。”
“我也是。”
兩個人笑成一團,重章又氣又笑,罵了賀宇舟一聲,忍着疼站起。
賀宇舟爬起來,替重章拍了拍身上的泥,再拍拍自己,笑意止不住說:“我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這不怪我。”
重章怕了,落後賀宇舟五個台階,禁止賀宇舟回頭和講話,兩人一前一後上去,誰也不出聲了。
到了觀景平台,大變化。
早前新鎮長視察,來到觀景台登高望遠,覺得大井村人傑地靈,山清水秀,有旅遊開發前景,所以觀景平台旁又建造了一座三層眺望亭,供遊玩旅客栖息、觀景。
旅遊開發計劃還在計劃之中。
遊玩的旅客也許還在娘胎裡。
八字沒有一撇的東西,上級一揮手,動工!
噔噔噔噔,一座沒什麼用的眺望亭又誕生了。
觀景台再往上,還是那一模一樣的小路,人迹多了,路也平整不少。
少年時走這些路會覺得難走,現在走這些路,發現隻要步子邁得大些,就沒什麼難的。
重章四平八穩,還有閑心和賀宇舟聊天:“你還記得鄭淑儀嗎?我以前和她來過這裡。”
“你們來這兒做什麼?”
“來……”重章停頓了下,改口說,“來看流星雨。”
“你們那時候就這麼好了呀,難怪你會幫她。”
“不知道算不算好,”重章想了想,“幫她嗎?我可能是害了她。”
賀宇舟倚着樹,等重章上來,很無聊地拿着小樹枝胡亂敲敲打打:“當然是幫啦,如果不是你給她出主意,羅美潔欺淩班級好幾位同學的事也許就沒人知道了。羅美潔賠了錢,道了歉,退了學,被欺淩的人不用擔驚受怕,學校還因為這個嚴抓校園欺淩,拔出蘿蔔帶出泥,還嚴懲好幾個校園惡霸,這不好嗎?我看鄭淑儀那陣子都挺高興的,總跑來六年級告訴你,今天誰誰誰又被老師抓了。”
重章走到他面前,賀宇舟用樹枝撓他癢癢:“開心些。”
重章皺着眉,沒收他的作案工具,悶聲道:“你不知道,她後來……”
“她後來不是考上了重點中學嗎?你不是還見到她了?”賀宇舟跟在他後頭,“後來,後來,後來,怎麼?你要連她讀大學呀,工作呀,婚姻呀,養老呀,身後事呀都想好?”
不知道哪個詞惹重章不快,他低聲道:“你别亂說話!”
“好好好,我不說了。”賀宇舟比了個OK的手勢,在嘴邊從左往右拉,閉着嘴發出怪腔,“唔汗,喔嗯嗯辣。”
重章被他打敗,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來笑。
“你真是……”重章停了停,沒有再罵下去。
把這句話罵完整,“有病”兩個字會讓他想起别的人。
他們上了山,開始往下走。
蘆葦灣長了很多野草,看來仙人給大蛇仙送的定情花也敵不過沒有價值的草。
重章指着最多草的地方,草和土堆成小山丘,遠看像座墳頭,他說:“這以前是一口井,被一塊大石頭壓着,後來有人撞死在這裡,那時候恰逢旅遊開發的事遲遲不落地,上頭覺得這件事不吉利,會影響大井村開發旅遊産業,所以讓人填了這口井。”
“沒想到石頭挪開,井裡竟然還有十幾具屍骨,你猜他們是怎麼死的?”
這也是開發大井村遲遲沒着落的原因,窮鄉僻壤,總比發生十幾起命案的窮鄉僻壤來得好聽。
重章看着賀宇舟,不等他回答說,“情殺抛屍。”
他别有深意說:“蘆葦灣因為傳說,成為了情人聖地;又因為地勢原因,成為了私奔要塞。跨過那座山,來到這裡,再往外走,從此就能離開大井村,所以那些不被親人朋友看好認可的情侶會相約此地,私奔外逃。”
“但是,”重章笑了笑,“不是每個人都很堅定的,有人臨陣反悔,就會有人因愛生恨。殺了人,屍體怎麼辦呢?就扔到井裡,喂給大蛇仙好了。慢慢地,井裡的屍體也就多起來了。”
賀宇舟露出害怕的神情,問:“你帶我來這裡,難道是想殺我抛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