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切,又怎麼可能是一人所為?
時淵序胸口一墜。
莫名地,他想到李中然中校在斯堪國的那攤子事後莫名其妙被揭發舉報出軍隊那件事。
不可能。
他必須得冷靜——
自己從頭至尾是一個人面對一切,而他也發誓一切要自食其力。
可他無法解釋為什麼七年前,他還是個軟弱無能的少年,可那個可怕的組織卻絲毫傷不了他一分一毫。
哪怕那個男人可以帶他去看最美的煙花,可對方隻是一個毫無戰鬥力的人,不順便薅點羊毛,沒準都不稀罕裝神弄鬼。
而那男人甚至一聲不吭就走了,一走就離開了七年。
而時淵序很小的年紀就知道,不能指望别人。
哪怕自認為永不會分離的至親,都遲早有一天再也不見。
可現在突然有個人站出來說,他這一切的風平浪靜,是因為背後有人擺平了一切。
他怔怔然,眼神有種難掩的荒唐。
這不是在胡說八道?
“如果時上校是個正義凜然的人,那麼你背後陰影蟄伏的則是不擇手段的惡鬼。”封宇低聲說,“這些年我一直活在恐懼裡,害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你說,我到底有沒有膽子來害你?”
“是你自己心術不正,所以才會有報應。”時淵序下垂眼彎刀似的,隻是冷哼,“不知道你神神叨叨這些做什麼,那個人根本不存在,從頭到尾的就隻有我一個人。”
這個時候,忽然間,遠處有喪鐘般的聲音響起。
封宇笑了笑。
“你背後有沒有人,不是你說了算。還是說,你一直以來遲鈍得可怕,從來都沒有察覺到?”
“……”時淵序額角青筋暴露。
他隻覺得對方胡說八道。
他從小……明明已經習慣了孤身一人。
那三年以後,哪怕被鄒家收養,他也暗暗地會去孤兒院和福利院看望那些跟自己年紀相同的孩子,他覺得自己和他們沒有區别。
“……領養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是有點問題的,要不是有遺傳病,要不然就是性格不好。”
“而且瀕危族群不是死的很早嗎,唉,也不知道孜楚為什麼非要收養個這個痨病鬼……”
“哎,你們别跟小孩子過不去嘛,萬一會出人頭地呢?”
……
小時淵序漂亮白皙的臉龐卻像戴着一層面具,哪怕他已經聽到了,可是面向大人的時候,他仍然溫和有禮的笑。
“叔叔好,阿姨好。”
“我在田徑賽的時候拿到了名次,你們要看看獎杯嗎?”
“我在模拟建模也拿到了一等獎,這是我的作品。”
……
“太有出息了,你們家淵序!我就說嘛,他一定是很有能耐才會被你們看上!鄒渝,你老婆真的是好眼光!”
“是啊,你們就應該重點培養他,這是個好的軍隊苗子,以後沒準能成為大将軍呢。”
……
别人能示弱他不能,别人可以撒嬌他不能,因為大人的關心和愛護都是明碼标價的。
隻要把苦澀的眼淚咽了下去,轉瞬是溫和禮貌的笑容。他可以很懂事,很強大,他配得起别人對他的好。
他不會流淚,他不會抱怨,他是衆人仰慕的精英,好好孩子,他不會露怯,因為他總是完美。所以就算沒有人能依靠,他也能體面而自信。
一直以來,不就是這樣的麼?
他把面具融入了自己的血肉,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強大堅強還是軟弱,他隻知道哪怕跟别人硬碰硬也不能被看成無依無靠的可憐人。
是啊。
如果那個人真的存在,他又何必僞裝?
時淵序垂落視線。
剛才,他竟然在封宇說出“你身後有人”的那一刻,心生出一種微妙的期待。
但他很快地打消了念頭,因為他已經知道失望是什麼滋味了。
曾經能給他溫暖的那個身影,卻連他的一點回憶都不剩下。
那個清高淡漠的男人。
“封宇,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找出那個存在,那我很肯定的說,不會有這樣的人。”時淵序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是為了這麼無聊的事情對我下手,那我隻能當你是個蠢貨。”
“可你現在對我說這些已經晚了。”封宇揚眉,“我們踏入的地方本來就是‘他們’不允許踏入的禁區。”
時淵序狠狠一怔,他隐隐聽到遠處的聲音,似乎有點不對勁。
是喪鐘的聲音。
混沌之域有各種各樣的聲音,但這個聲音格外刺耳。
一聲一聲的喪鐘奏響,伴随着聖歌的聲音。
“秩序之下,不容鬼魅,規則已定,則無人可贖。”
“光明意志,生死定則,萬物興替,唯宇宙不滅。”
……
時淵序啧了一聲,“别轉移話題,裝神弄鬼。”
“你沒有聽到他們唱的歌麼?”封宇無賴地偏過頭,
時淵序怔了怔。
秩序之下,不容鬼魅——
光明意志,生死定則——
不容,生死。
忽然想到那天偷渡到軍區,被他審訊的男人所說的,對方的家園隻獨獨留下了幾十人。
時淵序手靠近隻剩下幾發子彈的手槍,他心跳跳得很快,他告訴自己必須得冷靜,就算是神庭的人,就算是……
難道這聲音其實來自的是——
不,他不怕,他也不應該怕。
他連神都不信。
封宇沒注意到時淵序的異常,嘴角越發發狂地上揚,“管轄這裡的審判官,一旦發現有普通人逗留在這,就會以為他們發掘了這裡的秘密,甚至直接讓他們消失。時上校,你逃不掉的,就算你背後的人再怎麼有本事,也逃不過光明神的旨意!”
“要不要我們賭一把,賭這次誰又能救得了你?”
時淵序微微擡起眼簾,眸光透着些許虛弱。
可他随即嗤笑了一聲。
審判官是光明神麾下的人,淩駕于所有族群之上,又有什麼人會來救他?
除了瘋子,不可能有第二個可能。
他也不指望。
“封宇,我不是傻子,你就算把審判官叫過來,我也不會乖乖地坐以待斃。”他邁開步伐,“我大可以直接離開這。”
“真夠天真的。”封宇冷冷地開口,“時上校,你還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我們當然不會讓你走咯。”
那些暗處的人忽然紛紛出現,想撲上來。他們剛才潛伏在附近的掩體下,随時等待着将他包圍。
可那些人正要繞身到時淵序跟前的時候,都被他直接拳腳相向,最後是用刀背直接鉻倒,伴随着一聲聲吃痛的喘息。
然後刀刃直接橫亘在那些人喉結前。
“下次要偷襲的時候,記得把你們那些震耳欲聾的軍靴換掉,還是你們部門已經窮到裝備都換不起了?”
封宇此時狠狠怒罵,“一群飯桶!”他正要逃跑,卻被時淵序狠狠拽了過來,“審判官都來了,急什麼急?你不是挺想親眼看到我被殺死麼?這樣也好給你組織交差!”
他此時壓根都不裝了,什麼狗屁正直嚴肅上校,他現在隻想讓壞人償命。
可時淵序身側的通訊器此時滴滴作響,他下意識地接起。
“時上校,你這邊怎麼樣了,我們飛艦就等着你呢……”
時淵序想開口,他可不是拖累隊友的人,隻是事出緊急。
“我這邊正在趕過去——”
忽然間,他被什麼東西狠狠拽了過去。
他一陣眩暈,再睜開眼,周身全變成肅殺的冷氣。
時淵序直起身。
他扶着頭,眼前的事物漸漸清晰了起來。
“時淵序,帝國聯盟公民,特戰軍隊上校,普斯特星人,外星血統,年齡21歲,來混沌之域的目的是?”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時淵序眼眸一瞬閃過詫異。
——映入眼簾的是無盡的黑。
可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雙雙純黑的龐大翅膀,那些龐大的黑色羽翼足足分為四瓣,偏偏穿的白色制服又是一塵不染。
羽翼本應當屬于天使,振翅而飛同時給人間帶來光明。
而Black wing大概隻能給人世間刮來絕望的飓風吧?
時淵序真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他就這麼不甘地擡起眼來,卻發現撞上了一張格外熟悉的臉龐。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時上校也有這麼丢人的時刻,竟然被同伴當場背叛?服了,帝國聯盟的軍隊原來也是個草台班子啊。”
“是你……”他瞳孔驟然一縮,“你怎麼在?”
女人冷笑道,“怎麼,不認得我了,不認得很久之前咱們都差點要被送去孤兒院了麼?”
正是封宇提到的斯奈特,一頭亞麻色的光滑長發。
當年軍隊少年營有三個“天煞孤星”,一個是時淵序,一個是封宇,還有一個便是斯奈特。
封宇跟他有一萬年的仇,但是斯奈特卻是他的“好兄弟”。
“他們為什麼老是欺負你,因為你的睫毛比洋娃娃還長。”斯奈特還高他一個個頭,還裝模作樣地拍拍他的肩,“沒關系,我做你大哥。”
然而斯奈特除了個子高沒有任何優點,每次氣勢洶洶都為他出頭,最後雙雙被同僚揍得鼻青臉腫。
可兩人作為難兄難弟倒也相處得挺不錯,斯奈特還把自己珍藏已久的破布娃娃送給小時淵序作為“結義之禮”。
結果小時淵序有了自己的監護人後,斯奈特忽然就不跟時淵序玩了。
“我們不是一路人。”
“你跟湛先生在一起很開心吧。”
“不要來找我了。”
……
後面,他就再也沒有聯系過斯奈特了,斯奈特二年離開了少年營,第三年有人說她甚至離開了這個星球。
“……你竟然成了……”時淵序呢喃。
“審判官。”斯奈特挑眉,她此時繼續戴上了審判官專用的金色面具,“好了,你根本不知道為了通過聖選,我可是……算了,廢話不多說,你要是沒什麼别的要交代的,就快滾吧,不然審判官的鐮刀可不留人。”
“不能放他走。”此時隊伍當中領頭的,黑色羽翼最大的那個存在說,“時上校,你和其他人違反了神庭總計12條法律,擅自進入混沌之域,理應受到懲罰。”
這個大概就是審判官的頭——也就是黑天使長。
據說殺夠八千條人命就能成為這樣的高階審判官,當然,時淵序毫不猶豫認為這跟什麼星際藍鑽會員發夠了300條垃圾消息自動變成紅鑽會員之類的騙小屁孩的傳說有的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