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看看是誰給他撿回來的一條命。
那瞬間,他忽然想到主那天晚宴帶的那套禮裝,主人也是個軍人。
廷達不知道哪來的壞心眼,忽然瞟了一眼在旁邊傻傻愣住的伊瑟萊恩。
“你不是好奇主去人類世界做什麼麼?”他眼睛瞟了一眼時淵序,然後悄聲在他耳旁說道,“主在人類晚宴曾經帶走過一個人,那人也是個軍人,看那禮服的樣式,身高和身段都接近呢……”
伊瑟萊恩内心就像被蜇了一下。
主那天在醫學晚宴出席,據說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套藍色禮服。
他定定地,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個穿着筆挺作戰服的大男孩。
對方皮膚微微泛着健康的米色,一雙下垂眼格外澄澈,薄唇的唇峰有些桀骜的弧度。
那大男孩在廳堂四處打量着,百無顧忌。還徑直邁開步伐,在光可鑒人的地闆上走了幾步路,端詳着磚石上的魔法陣。
隻是對方沒有帶深潛儀,肉眼看不清這一切。
他看不清陰影下王座坐了一個主,更不知道他踏足的廳堂,正是邪神的宮殿。
伊瑟萊恩偏過頭。
或許主對人間有留戀,但他不認為這個軍隊上校有什麼資格得到主的青睐。
主親自現身了都沒反應,鬼怪到了跟前也以為是假的,不得不說人挺自大,還很沒眼力見。
論長相,雖然俊美,但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時候,伊瑟萊恩忽然看見對方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反着光,他細細一咂,瞳孔驟然變大。
……
時淵序絲毫沒有察覺到暗中有人注視着他,隻是覺得這一切都新鮮得很。
但他頓住了腳步,突然反應過來。
現在他還在執行軍隊的任務,這會同伴們也應該坐着飛艇回去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混沌之域。
他在這耗着不是辦法,混沌之域不是久留之地。
時淵序決定掉頭就走,可不知道是誰絆了他一腳,他徑直摔了一跤,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咣當”一聲掉了出來。
是銀閃閃的十字架,是安先生親自給他的。
“時上校,你是誤入歧途的人,這個十字架會保你在混沌之域平安。又或許,有哪個可怖的存在接近你時……它會起作用。”
他當然沒把這句話放眼裡,不過是宋局長再三要求他才待在身邊。
時淵序準備撿起,忽然間,有什麼東西更快地拾起,一道黑影過去了。
他想要奪過,卻發現十字架猛然消失了。
此時周圍的鬼影也登時愣住了,他們紛紛都逃竄到神殿最邊緣了,此時身上都開始冒煙了!
“光明教會的十字架?他是光明神欽點的人!”
“他知道拿着十字架闖入神殿是對我們的主大不敬麼?”
“這十字架一旦接觸到了鬼怪真身,可直接腐蝕掉靈魂,殺了他!”
……
時淵序尋思,他們這些人扮演鬼怪還太入戲了,還是這裡是什麼大型劇本殺麼?十字架都能吓成這個鬼樣子。
算了。
混沌之域本身不也是個鬼域。
他也該面對現實了,沒準這些存在真的是鬼。
他想要撐起身軀,可剛才和審判官那麼一接觸,他一點反抗的體力都沒有了。
“主,他公然忤逆您。十字架,可是用來屠殺非自然存在的……”此時鬼衆後怕道,“那個十字架,可是聖十一十字架,從五公裡内就能直接讓靈魂隕滅,可怕得很……”
“他的事情我來解決。”那磁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忽而嗤笑一聲,“既然是忤逆我,這下提前享用倒也不錯。”
聽到“享用”兩字鬼怪們毛骨悚然了幾分。
是啊,對主大不敬的存在,可不是得被一口吞吃麼?
廷達順勢說道,“您想怎麼享用就怎麼享用,咱們不是說了麼,帝國聯盟軍隊的人也是擅闖您的領地,打個牙祭總是沒錯,也算是滅滅世人的威風。”
那聲音忽然輕歎,“可美味的獵物有人盯着,總有些索然無味。”
“這是您的領地,那咱們就退下了。”廷達馬上意會到,連忙擺擺手讓身旁的人都退下。
伊瑟萊恩自然也稍微寬了心——主自然是對任何凡人都不會上心的。
哪怕是什麼級别的美人,估計也不過是稍微像樣點的食物。
時淵序眯起眼,他本來尋思要是這裡的鬼怪敢朝他下手,他不介意馬上抽出自己的刀柄跟他們決一死戰。
卻發現鬼影們紛紛撤退,糜麗的大廳頓時空寂了。
時淵序漸漸才看清眼前有個台階,台階拾級而上,王座上,有一雙修長的腿交疊着,然而,對方腿以上的區域,卻被陰影完全地覆蓋。
光是這樣就能讓人不由得心驚,那種讓人畏懼可怖的氛圍,在空氣中彌散,
神衹若出現在世人面前,或許正是這副容貌,可對方生生還透露出一股邪氣,是那些看不見的陰影之下,似乎更是可怖的一副面貌。
時淵序突然想到那幫發出垂死尖叫的審判官們,剛才不是他出面,或許他就那麼死了。
他再往前幾步,卻發現對方開了口。
“怎麼,享用獵物的人是我,你倒是願意主動送上門了?”那聲音低沉且糜麗,隻是微微漾着幾分譏諷。
“也是,鬼域向來都不會放過有罪之人,比如先生是個言而無信的人,自然要領受他的懲罰。”
時淵序蓦然一驚,什麼言而無信……他可不記得自己欠過誰的
可此時他的身軀已經被什麼存在一寸寸地縛住。
那存在,就如遊走的蛇一樣。
“……說的好像鬼域是個替天行道的刑場似的。”時淵序此時嘴巴也邦邦硬,“你想做什麼?把我生吞活剝了?”
“我忽然好奇,先生剛才何必跟那幫審判官拼命?”對方卻似乎不急于下手,一邊任由着他被裹纏絞緊,一邊緩緩地問,“如果懷有極大的恨意,更應該活下來,才能見到一切的轉機。不是麼?”
時淵序凝眉,嘴角微微泛起涼薄的寒意。
他本來黯然的心間忽然竄起一團火,可笑得很,那可是屠戮了他家園的罪魁禍首,他不拿命跟他們博,難道還斯斯文文地跟他們求和講理?
可那是他不為人知的隐疾在發作,他不需要跟任何人坦誠,哪怕這是高高在上的領主。
“總之,我該離開了。”時淵序沒有多說,離對方的氣息有意隔得遠一點,“剛才謝謝您的幫助,隻不過,您還是要裝得像一點,最起碼神不會好奇普通人的事情。”
對方沉默了幾秒,語氣莫名,“我不記得我會有放過一個活祭品離開的興緻。”
時淵序怔了怔。
那句話連同那磁沉的聲音——猛然間他的内心被像蟄了一下。
活祭品——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勸你還是少做那些裝模作樣的事情,”他随即故作嚴肅地說,“是人是鬼還是神,我一看便知。”
“看來時上校之前跟神打過交道,才會眼神這麼銳利,能夠一眼看出神的真假?”
“我确實之前遇到一個騙子,對方長得不亞于神明,可幹出來的都是些招搖晃騙的事情,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對方語氣有些許哂笑,“看得出時上校确實被對方虧欠了太多,否則也不至于那麼在意。”
時淵序眯起了眼,對方哪隻眼睛看到他在意了?
“你錯了,我壓根就不在乎那人。”時淵序也故作淡漠地說,“我隻是想說,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不希望先生您也是個弄虛作假的人。畢竟,缺德的事做多了,也會有報應。”
“這麼說,曾經虧欠時上校的人,如今也過得相當落魄。”對方語氣有一絲揶揄。
時淵序閉上了嘴。
呵,那人不但不落魄,還是業界的一個數一數二的大牛,還住在富人區的獨棟别墅裡,連他的上司都對他客氣得很。
他絕對不會說實話。
“有的道理你明白就好,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對方沒吭聲,他總感覺對方的笑意更深了,不由得把臉繃緊了。
可惡,他說的話明明很正經,有什麼好笑的!
“我倒是會與你坦陳相待,可時上校……應該很怕鬼?“
時淵序蹙起了眉,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心頭忽然一緊。
他挂在腰帶上的護身符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對方看到了。
“聖心教會護身符,舟山道士辟邪珠,驅魔符咒……”對方語氣莫名,“我還是第一次驅鬼有這麼多的把戲,可惜對我無效。”
“……”時淵序臉一黑,“這些才不是我帶的。”
“聖一法師于12月3日接受時淵序上校本人祈願,特此開關辟邪符一枚。”
此時大男孩忽而被縛上了祭壇,被那冰冷堅硬的大理石時候被激得渾身一冷顫,時淵序咬牙切齒道,“……辟邪又怎麼樣,我遇到裝神弄鬼的貨色都嫌晦氣,要殺要剮你最好快點,否則等我恢複狀态了你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做突擊隊隊長是白白讓人宰割的?
下意識地想要給對方一擊——
卻是對方先從身後狡黠地挾住了他的下颌。
“真是個愛說謊的孩子,明明靠近我的時候還在暗暗發着抖呢……怎麼,我就那麼讓你害怕麼?”
……時淵序心頭顫了顫。
不對。
他沒有發抖。
是他胸腔裡的心髒在劇烈地彈跳,連帶着他的軀幹都一并被震顫着。
好奇怪。
明明他膽子不小,對方更加是裝神弄鬼,他為什麼會……
“事到如今,逞強隻會讓我更加想懲罰你。”背後的聲音幽幽響起,與他的耳畔隻有一線距離,“畢竟剛才審判官是我幫先生解決的,那麼,先生可曾考慮過怎麼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