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分組并不是難事,難的是當中有幾個孩子年齡實在太小,小到完全不能控制情緒,稍有不順心就會扯起嗓子扮演活體唢呐,聲動全小區。昨晚的怪物隻是因為一聲短暫啼哭,就怒目圓睜當場狂躁症發作,萬一司機和他病出同門,那這趟公交車無疑會變成危險最中心。
“童童說公交車上非常寒冷壓抑,白霧彌漫。”宋然警官也說,“如果是太小的孩子,的确容易被吓到。”
“不然讓這部分孩子繼續留在小區内?”錢越提議,“至少工作人員還能為他們提供保護。”
“留在小區當然是一種選擇,不過既然規則允許,那最好還是能把他們安全送進現實世界。”葉皎月思考片刻,“危險來自于噪音,可如果公交司機和‘客人’不同,并不會被噪音激怒呢?”
畢竟在第二條規則裡,是說每晚八點半之後,所有人都應該待在家裡,避免發出噪音,當中并沒有提到白天的情況。而且在今天早上,也有隊員分别在菜市場和春風超市進行了扯開嗓門的砍價活動,雖然并沒有成功砍下來一毛錢,還遭遇了怪物攤主的白眼,但并沒有遭遇攻擊。
易恪提議:“我可以先去車上試試。”
會議室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他,紮着馬尾辮的女生提醒:“但是小易,你既不是母親,也沒有未成年孩子,壓根不算乘客。”
“隻要有錢,想坐車,我就是乘客,隻不過不是這家交通公司願意服務的乘客。”易恪糾正她,“上錯車而已,大不了被司機趕下來。或者退一步說,假如這種行為真的激怒了他,正好能順便檢測激怒怪物的後果。由我來驗證這一切,總好過直接讓孩子去面對。”
葉皎月也同意他的看法。這次的行動關乎未成年人,不管多小心都不為過,于是她點名:“書傑,下一趟車由你上,就按照小易的計劃走一遍。”
“我?”被點名的隊員有些意外,易恪也問:“為什麼不是我去?”
其餘人一起看隊長,對啊,這方案是易恪提出來的,為什麼不直接讓他去?雖然從理論上來說,小易還沒過實習期,但他考核成績全優秀,面對模拟怪物能一打十,還有頂級自愈能力,綜合下來,完全沒有不能去的理由。
葉皎月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莊甯嶼,但後者這次明顯沒能及時意會,整個人顯得非常清澈茫然,毫無智慧可言。兩位隊長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最後還是易恪先沉聲開口:“是不是我媽又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
“和你的家人沒關系。”葉皎月一口否認。眼見部分隊員已經面露疑惑,在“易家被誤會為兒子動用特權”和“實話實說讓大少爺丢點人但大家都能保住寶貴清白”之間,那還是後者吧。她從抽屜裡摸出一張紙:“這是今早部裡發來的新人評級表,抱歉,目前你暫時不具備單人出任務的能力。”
易恪臉色沉下來:“誰評的?”
莊甯嶼:“……”
終于反應過來的罪魁禍首如同被人打了一悶棍,半天沒醞釀好語言。實不相瞞,這話雖然是他說的,也的确是站在客觀立場所做出的評價,但萬萬沒想到霍霆居然能正式到連夜發一封文件下來,這又不是什麼至關重要的緊急情報,他就不能口頭向行動組簡單傳達一下意見嗎?
“其餘人跟我來。”葉皎月不想替莊甯嶼背這一鍋,大難臨頭火速飛,帶着隊員起身離開,出門前不忘拍拍易恪的肩膀,“小易,别着急,再跟着你莊哥多學習學習,他有經驗。”
莊甯嶼原本認為自己對生活充滿蓬勃熱愛,但不可否認,最近這段時間他的确時不時就會開始思考,人到底為什麼要活着,比如說眼下這種情況,是不是不活也行。
易恪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拖拽聲回響在空蕩蕩的會議室裡,有些刺耳:“這就是你給我的總結?”
“根據昨晚的臨場反應,你的确不具備單人行動的能力。”莊甯嶼站在上級立場,絕對公事公辦地回答,“大部分實習生都有這個問題,經驗要靠時間來累積,走吧,先去公交站看看。”
說完,他站起身,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卻被易恪一把握住了手腕,哪怕隔着襯衫袖口,一樣能清楚覺察出那一小塊皮膚傳來的燙意。考慮到對方目前對自己抱有的錯誤期待,這一點接觸說成是職場性|騷擾也不是不行,不過還沒等莊甯嶼做出反應,易恪已經松開手,重新慵懶靠回椅背:“算了。”
莊甯嶼不解:“什麼算了?”
“有你陪我一起上公交車,就不算單人行動。”易恪說,“不過想起你的腿傷還沒完全好,所以,算了。”他上半身稍稍往前傾了傾,掌心理所當然拖過對方膝彎,又擡起頭問:“還疼嗎?”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真是好一場蓄謀已久的撒嬌。莊甯嶼萬萬沒料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款款深情,他覺得自己又有些被雷劈中後呼吸困難感,隻好絕望而冷酷地說:“松手,我帶你去執行任務。”找點事情做,免得你腦子裡一天到晚都是這種不該有的黃|色念頭。
易恪目的達成,心情很好,輕松惬意跟在莊甯嶼身後,看起來已經迅速從自己的幼兒園評級裡恢複過來。
下一趟公交車即将出站,這一次的乘客隻有兩個人。在他們投完币後,怪物司機果然緩緩轉過頭,含混不清地說:“對不起,本車輛隻接待母親和她的未成年孩子,請立刻下車。”
易恪一屁股坐在老弱病殘專用座上:“下什麼車,我買票了,為什麼不能坐?”
“公司規定,請您配合。”怪物态度堅決。
易恪聽而不聞,把手機音量放到最大開始刷低質小視頻。莊甯嶼站在怪物旁邊,提醒他:“不按時打卡出站,你們會被扣當月獎金吧?”
怪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最後還是不甘不願地按下了關門鍵。車輛再度駛進漫天大霧中,現場衆人面面相觑,真能開走?
葉皎月搖頭:“不大可能。”
果然,一個小時後,車輛又從白霧裡開了出來。車門打開,易恪先一步跳下車,莊甯嶼跟在他身後,看起來神情恍惚,腳步也比較虛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