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瞬住在第三單元,和小區正門離得不遠。
他領着遲歸往家的方向走,離得近了,才瞧見小區保安拿着手電筒在樓外晃悠。
電燈往兩人的臉上一照,又移開。
保安走近,先看了看遲歸這張生面孔,然後對着景瞬打招呼,“小景先生,你回來啦?”
景瞬看向漆黑的三單元居民樓,“嗯,這是又停電了?”
老小區的電路設備沒能跟上,每年一到夏冬兩季,空調用電量大了,這幢樓就會時不時斷電。
保安解釋,“哦,剛接到302在小區群裡的消息,應該是又跳閘了,小景先生,麻煩你稍微等等,我現在就去總電箱那邊看看情況。”
他看向景瞬身下的輪椅,特别負責任地加快了去維修的腳步。
單棟居民樓一共六層,原先是隻有樓梯上下,早兩年,每幢的業主們自行投票決定,按需安裝上了外置升降電梯。
景瞬當初順手投了贊成票、乖乖交了錢,沒想到這外置電梯真成了他現在的剛需。
一直沒出聲的遲歸看着離開的保安,“你住幾樓?”
“六樓。”
景瞬如實回答,心裡有些無奈。
他原本想着邀請遲歸上去坐坐、再看情況順勢提及自己的請求,沒想到到了家樓下,卻被“停電”絆住了腳步。
這連人帶着輪椅的,肯定不會讓遲歸送他上去,太逾越了。但讓對方陪着他在寒風裡面等來電?又不合适。
景瞬遲疑,“遲先生,要不……”
遲歸對上他眸底的猶豫,“等等吧,隻是電箱跳閘的話,很快就能恢複供電。”
景瞬有些意外,點了點頭。
雪落得更大,也更密了。
有雪花狡猾地鑽進了景瞬的後衣領,寒風吹着,凍得他不受控地一哆嗦。
“很冷?”遲歸捕捉到他的身體反應,判定,“你穿太少了。”
景瞬攏了攏膝蓋上單薄的毛毯,唇色很淡,“還好。”
下一秒,遲歸默默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很有分寸地遞到了景瞬的眼前,意思顯而易見。
“……”
景瞬怔住了。
今晚的遲歸有種超越想象的平易近人,和往日遲盛口中的形象大相徑庭,讓他不禁懷疑,重生變了性情的人到底是自己還是對方?
遲歸見他沒有動作,開了口,“先披上吧,感冒了麻煩。”
冷風吹得頭疼越來越明顯,景瞬不做無畏的掙紮,“謝謝。”
他接過帶着溫度的大衣,輕輕覆蓋在了身前,那股淺淡的茶香這會兒聞得更清楚了,隐隐緩解了堵塞鈍痛的太陽穴。
砰!
随着聲響,電梯顯示屏上恢複了亮度。
景瞬霎時松了一口氣,邀請,“遲先生,我們上去吧。”
“嗯。”
…
白熾燈照亮了面積不算大的套房。
記憶中的小窩再次出現在眼前,景瞬有了一瞬感慨,很快被他壓下了去,“遲先生,不用脫鞋,你請随意,我去廚房燒點水泡茶。”
說着,他就将身前的大衣妥善擱置在沙發上,操控着輪椅進了廚房。
直到這時,遲歸才有心思打量起來——
客廳的面積裝修挺陳調的,家具都是十幾年前的老式風格,沒什麼特别之處,但整體很幹淨,所有物品都擺放得很整齊。
遲歸注意到了角落的展示櫃上,走近,共四層高度的櫃子裡擺滿了物品,從下往上看——
第一層是五花八門的劇組拍攝小道具,第二層是碼放整齊的影視劇本,第三層是和各位演員老師的合照,照片上的小孩是各個年齡層的景瞬。
身後傳來景瞬的聲音,“我很小就開始進組拍戲了,這櫃子裡是從小到大留下來的紀念。”
“……”
遲歸轉身,像是随口問,“你一個人住?家人呢?”
景瞬想起什麼,眸光微晃,“嗯,現在一個人住,我爸以前是劇組攝像,我媽還是一名演員,演過不少電視劇的配角,他們是在劇組裡認識的。”
于是,景瞬一出生就背負着父母的期頤,從小就被他們帶着往各大劇組跑,四歲開始就接演了不少影視作品。
自打有記憶以來,表演就已經成為了景瞬生活中的一部分、成為了他的熱愛。
不過,景瞬的影視合約包括片酬一直由父母監管,而“家庭作坊”在娛樂圈裡向來很難站住腳。
後來因為年齡和學業的雙重限制,景瞬能接到了影視邀約逐漸變少,父母間由此展開的争執逐漸變多。
直到十八歲生日前夕,景瞬才得知了真相——
父母在五年前就已經協議離婚了,隻是一直瞞着他實情,哄着他去接更多的拍攝工作。
景瞬從小到大賺到的片酬,不但養活了日漸貪心的父母,甚至還成了他們各自新家庭的收入來源之一。
“……”
景瞬不願意多提及這些痛苦往事,隻挑簡單地說,“我爸媽離婚已經好些年了,我成年後不常和他們聯系,大學畢業前除了學習,偶爾會跑劇組試鏡。”
不過,娛樂圈是個更新疊代很快的地方,景瞬成年後的影視資源一直跟不上,但他不願意就這麼放棄——
大學畢業前,他孤注一擲籌備并且出演了一部文藝電影。
電影上映後,在國内的票房水花很慘淡,卻意外斬獲了國際電影節的獎項。
消息傳回國内後,景瞬這才在圈内重獲了些許熱度,還收到了一部電影男主的邀約,他滿心歡喜地接下,以為自己的事業會慢慢上升。
結果事與願違,這部電影在拍攝尾聲出了意外。
景瞬陷在回憶裡,沉默的時間太久了。
遲歸出聲,“在想什麼?”
景瞬回過神,沖他抱歉一笑,“遲先生應該不怎麼關注娛樂圈吧?在今天之前,應該也不太認識我?”
遲歸說,“倒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