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組裡的氣氛怪怪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江影帝和他家小挂件鬧别扭了。奢靡寬敞的房車上少了那個登堂入室的身影,江影帝的拍攝場地外也沒有人在追第一手劇情了。
“生我氣了,怪我攔着你和小男友約會了?”
江池忍了幾天,還是把人堵在了宿舍裡。他身上的戲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來,權傾朝野的朱紫蟒袍上染了塵,衣角蜿蜒而下的龍爪像極了上位者遞過來的垂青。
覃霧不緊不慢地放下筆記,看都沒看江池,隻淡淡道:“沒,隻是出門太久了想家了,我剩下的幾場戲要拖到什麼時候?”
江池欲言又止,他調查過,這小孩哪有自己的家啊,孤兒一個,從福利院出來以後就被簽到影視公司了。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把人撿回去,嚴嚴實實地罩在他的羽翼之下。
但這事急不得,這小孩是個心高氣傲的,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已經過界了。
周五傍晚,導演說今天提前收工倆小時,影帝要請大家吃大餐,劇組一片歡呼聲。
環境清雅的私房菜館,整個院落都被他們劇組包下了。宴席布置錯落有緻,人們很自覺地論資排輩依次坐好,覃霧一進門就直奔角落裡小糊糊演員們那桌去了,他戲份連男五号都夠不上,也就是個欺淩男主然後被虐的小炮灰而已。
他們那桌都是娛樂圈小透明,也沒什麼偶像包袱,一個叫方融的小演員正聊得起勁的時候總覺得後脖頸子發涼,像是被什麼大型食肉猛獸盯上的感覺。他猛地一回頭,就看見江影帝抱着胳膊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眼裡明晃晃倆字:起開。
方融憋憋屈屈地站起來,四下打量了一下,卧槽全坐滿了,哪還有空地兒啊。但他又不敢不給影帝讓座,一邊挪屁股一邊開玩笑地抱怨:“江老師您欺負新人!”
江池一聽就炸了,“我哪欺負他了?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我,您欺負的人是我。”方融弱弱地指着自己,索性豁出去了,“江老師眼裡是隻有覃霧一個新人嗎?我們這桌可都是呢。”
在場一片哄笑聲,還是剛入行的小孩兒敢說啊。
江影帝絲毫沒有被冒犯的不悅,因為他發現自家小朋友也被逗笑了,那雙很招人的漂亮眼睛裡噙滿了笑意,似乎很容易被這種明晃晃的偏愛取悅。開心了就好,這小子比投資人都難哄。
江池心情也好起來了,很有風度地攬着那小明星的肩膀,把人帶到了主桌,一把按坐在導演許墨旁邊。
“來來來哥也疼愛你一下,給你升咖,從現在起你就是這部劇新晉的男一号。”
方融在劇裡本來就是男主角的貼身護衛之一,平日跟江池也混熟了,所以他才敢沒大沒小地胡鬧的。如今見着自己都坐主創那桌了,雖然是玩笑話也不耽誤他飄了,騰一下子他就想站起來講兩句。
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許導踹了一腳,吃你的吧,小心今晚上回去就被寫死了。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一個秘密是,身價極高的鬼才編劇白拓也是江影帝的鐵杆事業粉,如果不是江池确認出演男主,他壓根不會接這個本子,所以沈璋的整個角色完全就是為影帝量身定做的。
“多吃點肉,你屬兔子的啊光吃草。”
眼見着他家小挂件吃飯慢條斯理的,根本搶不到什麼,江池無奈地換了雙筷子給人夾菜。
那個黏糊勁兒啊同桌的人簡直沒眼看了,索性就不看,埋頭苦吃。娛樂圈三金影帝讨好一個十八線小藝人,這驚天大瓜傳出去有人信嗎?說江池塌房了占小藝人便宜,這種爆料一發出去恐怕都會被江池粉絲追着要資源,讓我康康讓我康康,她們家老流氓本來就沒什麼節操。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即使江影帝再不情願,覃霧剩下的幾場戲也要開拍了。
《盛世風華》是一部典型的男主複仇型爽劇,前禦史中丞含冤而亡,他的獨子沈璋隐姓埋名之後化身為謀士,以江山為棋盤落子,先後廢掉了諸位皇子,又隐誅宗室,為本就搖搖欲墜的皇朝吹響了送葬曲。而甯遠侯府的滅門,是沈璋權傾朝野之時濺起的一粒灰塵而已。
當要拍到覃霧被男主的手下打斷腿這一場的時候,江池黑着臉片刻不離的盯着,連身下的駿馬都焦躁甩尾,帶給人無邊的壓力。
早已經是侯府掌門人的覃霧一身月白色錦袍,穿着打扮不及年少時的明豔奢靡,氣度卻更加清隽脫俗。他親自從侯府正門裡出來迎接這些不速之客,也希望借他一個人的死了結這段恩怨。
那名屬下長着一張标準的武将臉,身形高大健碩,虎目圓睜滿是迷茫,他實在不理解什麼叫雷霆萬鈞之勢劈砍出去,但是又輕輕落下,不傷到人,猶豫了半天還是把棍子遞到了江池手裡,讓三金影帝示範一下。
江池的手也抖啊,他腦海中忍不住浮現着那小孩會害怕地閉眼,被打的時候小臉煞白的模樣,心裡就猛地揪起,哪裡還下得去這個手,哪怕是裝腔作勢都不行。
副将被這麼虎視眈眈地盯着,自然下手不夠果決不夠狠辣,搞得NG了好幾次,害得覃霧平白無故地挨了很多下。他還保持在人設中,衣衫淩亂也不肯示弱,連中場休息都沒提議。
整個劇組的氣場壓抑到恐怖,許導不得不把江影帝叫到後台做思想工作,嚴令禁止他杵在那裡影響拍攝。
“就非要虐他嗎?一個小角色虐起來能有什麼爽感?”江池煩躁地想罵人。
“觀衆愛看美強慘啊,江池,你是個專業演員,你成名之前吃的苦不比這個多?”導演長歎一聲,總算把人勸住了。
但江池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會再是一個純粹的演員了。好的演員都是服從于角色的,在片場不會摻雜自己的私心,而他的心早就亂了。那個莽莽撞撞闖進來的流浪貓,仗着年少無知一點點伸爪子試探,而江池也縱容着他不斷過界,直到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貓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跑出去找别人玩。
确認過了,這個小孩是他反反複複都會心軟的人。
沒人阻礙拍攝了,那條戲很快就通過了,導演喊“過”的時候那名副将頭盔下面急得全是汗,仗着臉色黑紅看不出來緊張。
場記闆剛一合上,江影帝直接在衆目睽睽之下沖出去,扛起覃霧就走,把人帶到了人迹罕至的土坡下。
“傷到沒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