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周之逾的水平和成就，在申城開一個畫室綽綽有餘，況且她隻打算招一小部分學生來教。

她回國前就已做好了規劃，人還沒回來，周瑤柯已經替姐姐物色好了地址還有後續的一切。

畫室就開在小區樓下的這條街上，方便周之逾上下班。

左邊是花店，右邊是咖啡店，這三間裝修風格迥異但又各自成調的店鋪挨在一起，路過行人無一不是側目。

而這天，也是畫室第一個學生前來上課的日子。

周之逾早早抵達畫室，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光線極好。

“小周，我給你送花來了。”是隔壁花店老闆，柳姐。

“新到的蝴蝶蘭，你想要的白色，怎麼樣？”

周之逾伸手撫了一下花瓣，淺笑道：“謝謝，我很喜歡。”

環顧一周，柳姐重新捧起花：“我幫你擺，你想放哪兒？”

原本隻是打算拿來裝飾的，但似乎作為今天練習的物品也很不錯，周之逾指向前頭的桌面，“麻煩幫我放桌子上。”

“好嘞。”

柳姐剛調好花的角度，門口傳來一道清脆女聲。

“周老師！我來啦。”

年輕女孩給這間沉靜的畫室注入一絲活力，房間裡的兩個大人都不由揚起笑臉。

“這是柳姐，隔壁花店的老闆。”周之逾對着林芊芊解釋。

林芊芊乖巧地和她打了招呼，看到房間裡僅有的那個位置，“這是我的座位嗎？”

“嗯，你可以自己安排，坐哪裡都沒關系。”

柳姐看兩人已經進入狀态，做了個手勢悄悄離開。

她這一走，眼前擺着的蝴蝶蘭映入眼簾，林芊芊似乎也察覺到了，問：“今天是畫這個嗎？”

周之逾點頭：“不要有壓力，盡力去畫就好。”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周之逾對林芊芊的畫功已經有所了解，雖然蝴蝶蘭結構上有些複雜，細節的地方也很多，但有時候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

“好，就是我可能要畫上好久。”

“不着急，先觀察一下，選一個你喜歡的角度，我今天沒有别的安排。”

但林芊芊卻沒有第一時間站起來，而是盯着周之逾，臉上也多了幾分踟躇。

“周老師，我，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就是那幅小竹林畫，我可以親眼看一下嗎？”

林芊芊看到她這位一直神色冷靜的老師，第一次露出類似于怔愣的驚訝表情，以為自己提了什麼無禮的要求。

“那個...對不起老師，我隻是提一下。”

“沒關系，正好畫也在這兒。那就當做，給你畫完蝴蝶蘭的獎勵吧。”

一蹦三尺高，林芊芊飛快拿起畫筆，“我一定認真畫！”

畫室重歸安靜，光線悄然挪動了位置，周之逾盯着窗外有些出神。

那是她在多倫多養傷的第三年。

她跟着路易斯學畫已近一年，除了偶爾外出寫生，開始自由創作。

奇怪的是，那段時間，她頻頻夢到高中時光。而其中最多的，不是喬煦甯，反而是那片竹林。

中午是整個校園最安靜的時候，這天，忽然下起了雨來。

周之逾聞聲看向窗外，她們這一層的視角，可以輕松看到湖邊的小竹林。她忽然想，如果置身于竹林中，聆聽到的雨聲一定非常美妙。

她沒有多想，立刻起身，從教室後門抽了把傘便往樓梯口走去。

小竹林被譽為情侶約會聖地，晚上下夜自習，教導主任總要偷摸溜進去抓人，一抓一個準。即便如此，大家還是樂此不疲，可見确實當選情侶最愛的地方。

從踏進竹林開始，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進去的小徑由鵝卵石鋪就，窄窄的一條，隻能容納一人通過。雨不間斷落在傘面，也砸落在葉子上。

雨聲與竹林合奏這一首美妙的春日序曲。

拐過彎，周之逾看到涼亭已被人捷足先登。涼亭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也是一個人來的。

腳步忽然便停下了，周之逾刻意往後退了幾步，好讓身影被竹林遮住。

算來，這是第二次了，周之逾心想。

那晚她們曾一起在操場上看過星星，而那時喬煦甯正哭訴數學好難。

周之逾在原地靜靜等着，沒有等到任何聲音。看來喬煦甯已經沒有任何學習上的煩惱了，她或許隻是單純來賞雨。

她微微撐高雨傘，身形筆直，然後轉身離開竹林。

短短幾步之遙，也算與她一道共賞雨。

記憶中的畫面，很快在紙上浮現，周之逾坐在畫室一整個下午，畫出了這幅畫。

路易斯看完隻是淡淡說了句，“它讓我覺得有些悲傷。”

後來周之逾辦過幾次畫展，但沒有一次，将這幅畫拿出來過。

但她還沒有小氣到，不願拿給任何人欣賞。

“周老師。”

周之逾行到她身旁，看了眼畫，又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蝴蝶蘭。

眼裡隐有贊賞，“你觀察得很仔細，從這個角度看，右上角看起來像是殘缺了一塊。”

她指了指林芊芊的畫，那兒畫得分毫不差。

“有一雙觀察細微的眼睛，也是技能的一種，芊芊，你做得很好。”

打從第一面，林芊芊就喜歡周之逾這個老師，而她的教學風格也和她本人一樣。

林芊芊擱下畫筆，方才畫畫的認真勁兒一下子跑了個一幹二淨，隻剩雀躍的期待：“那我可以看畫了嗎？”

周之逾點頭，她已經提前從裡頭拿了出來，架在了一旁的畫架上。

林芊芊跟着走過去。

那是一幅色彩很淡的畫。

竹林幾乎占據全篇畫面，正下着雨，雨幕把竹林的翠綠遮去不少。綠葉蔥蔥，幾乎無容身之處。

在茂密綠葉中，隐約能窺見露出的亭子一角。飛檐往上翹起，尖角隐入綠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