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理論上的投胎轉世,大家都以為是一塊土豆被吃了之後,土豆靈體再原模原樣地變成種子,重新長出來。但如果把土豆靈體日一聲打成糊糊,混在一百萬份糊糊醬裡均勻攪拌,再揪一粒形成種子,性質上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果現在要順着應和的靈魂去找,大概能找出幾萬人。
應溪山看完之後沒有說話,半晌後才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嗎......”
過了一會兒,她好像又有點釋然:“原來是這樣。”
即使找到了那幾萬人,也不再是應和了,死了就是死了,結束了就不能再重新開始,沒有記憶,沒有靈體,甚至跟原來沒什麼關系。
應溪山苦笑一聲:“怪不得這是轉輪司機密,就連學校裡也不教真相。”
地府的公職人員再怎麼淩駕于普通人之上,本質上也都是當過人的,即使是到了地獄,那也是人的社會。是人就有感情,如果心裡認為自己愛的人正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好好生活,那是不是也會有一些慰藉,雖然隻是聊勝于無而已。
薛禮慢慢道:“佛說今世受苦,來世享福,那是封建統治階級便于管理宣揚的理念,為的是讓百姓本本分分,安于生産。臨濟錄裡有一句話:‘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在’。雖然有點過于極端的嫌疑,但也是告訴你,這是你的人生,僅有一次,不如自觀自在,想怎麼活怎麼活。”
薛禮道:“應小友,真相你已經知道了,就往前看吧,緬懷往事無益,不如珍惜當下。”
往前看三個字,說出來輕飄飄的,做起來卻何其艱難。
應溪山和白月練離開了轉輪司。
兩人相顧無言地走了一會兒,應溪山突然問:“聽說前段時間有人把我中傀儡絲的事說了出去,查得怎麼樣了?”
白月練看她勉強地岔開話題,跟着說道:“轉輪司那幾個小閻羅審過了,都是新來的實習生,沒什麼規矩,硬說嘴上不把門,也沒交代出什麼線索。至于到底是誰往你身上下了傀儡絲,目前還沒有章程,你自己有數嗎?這段時間都跟誰肢體接觸過?”
應溪山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她完全沒跟任何人有肢體接觸,除了杜子仁。
應溪山道:“傀儡絲不能隔空下嗎?”
白月練笑了一下:“不能。這玩意本質上是靈蠱,想鑽到你腦子裡去,總不能靠飛的吧。”
應溪山點點頭,不說話了,隻盯着自己的腳尖往外走。
太陽馬上落山了,辦公大樓旁邊的鬼市就要張羅着開起來,帶着點人聲鼎沸的熱鬧。白月練盯着這女孩落寞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道:“十幾年前,我去特調局看押所裡找了平岚。”
應溪山愣了一下,轉過頭來。
白月練說:“天生靈物是不會做夢的,我有一位故人,很久沒見了,我實在思念,所以想借平岚的能力在夢裡見她一面。”
她跟應溪山隻隔着一步之遙,聲音很輕,稍不留神聽,話音就卷進風裡去了。
白月練說到這,自己都笑了一下:“你說如果有一個技術,可以造一個夢境,真實到跟現實沒什麼兩樣,裡面有你愛的人,有你愛的生活,那多少人會選擇長夢不醒?”
應溪山看着白月練鷹隼一樣的眼睛,頭一次從裡面看見一點柔情的悲意。她忍不住出聲問道:“那你見到她了嗎?”
白月練搖搖頭:“我打聽好了平岚的編号,打聽好了她的具體位置,守衛換班時間和看守所地圖都摸得一清二楚,但最後還是沒進去。”
應溪山不解道:“為什麼?”
臨近下班的時刻,隔壁的小攤都支起來了,大媽嘹亮的嗓門含着“鐵闆鱿魚章魚小丸子”,穿透力堪比應溪山的火箭炮,這是嘈雜的人間。
白月練舒然一笑,她美得很有俊氣,又明豔,乍一看跟個明星似的,說話輕飄飄的:“因為沉溺于夢境的人是沒有未來的,我想要什麼,會用自己的雙手去獲得。”
“更何況,她也不會想我們的重逢是在一個虛無缥缈的夢裡吧。”
應溪山抿了抿唇,片刻後說:“我明白了,今天謝謝你,東嶽大人。”
白月練擺擺手,轉身走了:“跟小蟬一樣喊我姐吧,老叫個大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搞封建統治呢。”
應溪山目送白月練走了,轉身在大媽攤上買了幾串煎得焦焦的鱿魚,被油香和煙火氣包裹着,就這樣慢慢地走回家了。
燕槐序剛從一個惡靈陣裡出來,送走了池雲谏,自己慢吞吞地走在小區的路上。
她口袋裡手機震了一下,出了惡靈陣有了信号,延遲地接到了蔣韻的消息。
上面是燕槐序自己發的:【惡靈陣裡,以記憶或妄念落陣的占比多少?】
下面是蔣韻的回複:【百分之百。】
燕槐序默不作聲地收起了手機,提着一袋煎餅果子往家走。
蔣韻隻回了四個字,信息含量卻很大,這說明這段時間集中爆發的惡靈陣,沒有一個是正牌貨,沒有一個正兒八經的惡靈,都是用世人的妄念記憶生成的。
惡靈陣是惡靈的伴生物,就像蜜蜂一定會有蜂巢一樣,唯一貨真價實的惡靈元英既然已經複活了,那她的惡靈陣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