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莊夜宴,看到背着一把大刀,還帶着一個面具的小孩從天而降時,李蓮花是有些激動的。
上輩子将絕筆信寄出後,他又苟延殘喘了數月,聽聞方多病等人都親自拿着影圖四處打探他的下落,金鴛盟更是傾巢而出,頗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架勢。
他對自己的死亡其實有所感應,到底是去了東海之濱,想要再看一眼這承載了自己前半生榮耀和遺憾的地方。
那日陽光甚好,海風拂面甚是溫柔,他便想起十年前自己與笛飛聲的海上一戰。
那晚烏雲遮月,他與笛飛聲交手之後,海上風浪頓起,疾風驟雨打得人臉頰生疼,連船上的燭火都盡數熄滅,更别提什麼月色了。
隻是後來回想,臘月二十七與老笛對坐飲酒之夜,也不知道是角麗谯婚房裡的燭火太過晃眼,照得笛飛聲眉眼溫柔,還是自己與這變成知己的宿敵對飲,兩人都有了醉意,他才會覺得當年月色就如今日。
是借月喻人,也是借月喻情——雖然連他自己也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何種情誼。
可如今重來一世,到底還是有些克制不住,有些東西自然流露,他也就沒辦法自欺欺人下去……
不過,用縮骨功恢複成少年時期的老笛還真是可愛得緊!
李蓮花不自覺唇角微揚,直到入席才被方多病叫回神。
“老狐狸?老狐狸!”方多病悄悄擰了一把他的胳膊,“你剛剛想什麼想得這樣入神?還笑得讓人頭皮發麻……”
李蓮花收斂心神,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示意他别胡說八道。
在衛莊主敬完了酒之後,終于可以好好吃飯。衛莊主的那位“小前輩”恰好就坐在他對面,早在敬酒之前就已經左右開弓,一手雞腿一手夾菜,吃得十分專注。
李蓮花被他這模樣可愛得心顫,又忍不住探究這人到底有沒有味覺,然後就瞧見了丁元子是如何左右逢源,順道作死作到笛飛聲頭上去的。
上輩子沒攔是覺得沒必要,而這輩子……
李蓮花聽着丁元子的輕蔑言辭,眸色轉冷,看到笛飛聲一筷子紮穿了他的手掌,也有些想出手給他一頓教訓。
衛莊主見狀連忙開口,叫人将丁元子扶下去包紮傷處,一旁的張慶獅按捺不住拍桌而起,張口喝罵起來。
“且慢。”李蓮花心下冷笑,面上卻不顯,而是起身攔阻,“慶獅兄,讨個吉利啊,讨個吉利。”
張慶獅冷冷望着他道:“素手前輩這是何意?”
李蓮花笑了笑:“這還沒開工就打打殺殺,也不是好兆頭啊。”
他話音剛落,桌對面笛飛聲已經把手裡的筷子丢了過來,表面上看,仍是兇悍得很,實際上卻比方才對付丁元子用的力道輕了不少。
李蓮花側身躲過,口中仍柔聲安撫道:“小兄弟,你又何必如此呢?咱們是來發财的,和氣生财,和氣生财對吧!”
衛莊主見狀起身,慢悠悠踱過來,口中解釋道:“慶獅兄弟,我知道你看不慣,不過我家小長輩功法奇特,一品墳的入口唯有他才能打開。我都忍了,你也忍忍吧。”
衆人彼此對望一眼,皆默不作聲。
那衛莊主便笑着打圓場,請衆人到池塘邊重開一席,還說要将珍藏了十餘年的西風烈拿出來與大家共飲。
一衆盜墓賊都被烈酒吸引,紛紛跟了過去,李蓮花卻找了個借口,先回客房去了。
方多病半路追上來,先問了他不讓喝酒的原因,又談起方才席間之事:“那個小孩,要是被張慶獅錘上那麼一下,鐵定是要出人命的!”
他倒是真心關懷病弱老幼,可見何堂主跟方尚書教子育人的确費了心。
李蓮花被他一說,想起方才笛飛聲奶兇的模樣,忍不住捂心口,嘴上敷衍:“嗯嗯,是啊,錘他一下,鐵定要出人命。”
心裡卻道,老笛這副外表欺騙性也太強了,連他看了都覺得心裡軟乎乎的,就是不知道方才那張慶獅若真的錘下去,會不會把張慶虎也拖累得丢了命……
等等!說起來今晚好像這兄弟倆确實會有一個丢了命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