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聲又一聲重疊的呢.喃與樂聲,然後是層層疊障的歌謠。
祭壇上的龍尊随樂而舞,動作随性,卻自帶一種兼具力量與柔和的美。
紛飛的袖擺、如蓮花般的衣擺仿若擁有人性,完美奏和樂聲。
鶴鸢已然看癡了。
青年本就張大的眼眸又擴了一兩分,嘴唇輕啟,稍稍洩出一點驚呼後又唯恐驚擾祭壇上的龍尊,緊緊閉上。
但歌謠與手勢不過是表象,雙眸中放出的光明,血脈中湧動的風暴才是真髓。*
不知從哪一刻開始,祈龍壇周遭的海水開始湧動,如燒開的沸水一般升起雲霧,籠罩這一片區域。
鶴鸢的視線完全被丹楓吸引,當他意識到時,那些蓬勃的水汽已在他周身圍成一個小小的薄膜。
或許是錯覺吧,這些水汽總是若有若無、若即若離地靠近他,在他的眉眼、鼻尖、面頰等地方悄悄溜過,像是依戀,又像是親昵。
好奇妙的感覺。
在一陣陣樂聲中,鶴鸢感覺自己來到了海底。
不需要憋氣,也不需要訓練,仿佛他生來就屬于水,能在水中徜徉。
丹楓的舞姿驚心動魄,仿若一陣陣奔湧不息的浪潮,帶着他在水中沉浮。
鶴鸢的心神完全随着他的動作、他的節奏、他的移動到處漂遊。
而後,這些聲音愈發急促,仿佛預示着什麼即将來臨。
丹楓跟着樂聲加速,手指震動,那些水霧跟着他的指向,凝固成一個近似蒼龍形态的生物。
那條龍本該立刻前往鱗淵境的深處、那一片不許人踏足的禁地。
可它仿佛在這短短的時間裡生出靈智,竟然朝着相反的方向飛去,奔到鶴鸢身邊。
鶴鸢後退一步,後腰被一片液體洇濕。
那是[水龍]在下意識的接住他。
他疑惑地看向丹楓,卻發現丹楓維持着剛剛的姿态,似乎在用力将[水龍]歸回原位。
是出問題了麼?
鶴鸢思忖着,按下想要讀檔的動作,先伸手去觸摸了[水龍]的額頂。
“去完成你的任務好麼?”
輕柔溫暖、又熟悉的嗓音在水汽中擴散,走遍[水龍]的全身。
[水龍]興奮地擺尾,溢灑地水珠沾到鶴鸢身上,将衣服打濕大半。
浸濕的布料緊緊貼着肌骨,勾勒柔韌漂亮的身形。
被水汽暈染的烏發自然垂下,貼在皎白的面頰,襯得眼角下的淚痣愈發攝人心魄。
丹楓的動作有一瞬間的松動,但很快回神,擺正姿勢。
[水龍]在鶴鸢周身環繞一圈,還用龍頭去貼了貼他的頰側,才看起來不甘願的被丹楓驅使,飛向鱗淵境。
随着長吟沖天散去,一切也就結束了。
鱗淵境将再續數百年的平靜。
丹楓轉身回頭望去,面上露出震驚的表情。
【你剛剛不是能控制住的嗎?怎麼還操控龍去——】
【我靠這些人怎麼出來的?!】
丹楓回望的地方,鶴鸢站着的石磚,離去的石階上,不知何時站立着數不清龍角華服的尊者。*
[他們]本該隻出現在龍吟消散的那一瞬幻象中,不會為人所捕捉瞧見。
[他們]本該似鏡中留影般,以微妙的誤差一個個舞袖、轉身、準備離去。*
可現在不是。
[他們]還留在原地,以鶴鸢為中心,将青年層層疊疊的環繞,圍成一個接近半圓的形狀。
鶴鸢渾然不覺,隻覺得周身的溫度低了許多。
大概是水汽逸散的緣故。
他站在這些看不見的人群中,對丹楓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丹楓哥,結束了嗎?”鶴鸢無法壓抑語氣中的興奮,“我們現在去潛水嗎?”
[他們]原本隻看着鶴鸢,目光溫柔而癡迷。
而在這句話後,紛紛露出不一樣的表情冷視丹楓。
唯一相似的,大概是眼底的嫉妒。
……還有[他們]的五官。
那是一張張表情不同,卻總在丹楓晨起時與他在鏡中相見的臉——那是他的臉,也是[他們]的臉。*
是屬于最初的龍尊的臉。*
丹楓眼見着[他們]朝鶴鸢越來越近,即便知曉[他們]無法對青年造成傷害,還是伸出手。
“嗯,先過來。我帶你玩個更好玩的先。”
[他們]紛紛對丹楓怒目而視,也朝着鶴鸢伸出手。
但鶴鸢完全看不到[他們],隻覺得身上冷,不想再在這裡吹冷飕飕的海風。
和丹楓之間的距離不遠,鶴鸢卻大聲的回應了一句,張開雙手,朝着丹楓跑去。
海風吹起他濕.漉漉的發絲,迎着夕陽,他跑到丹楓面前,一下子撲進龍尊懷中。
那些透明的手沒有碰到他的一絲衣擺,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鶴鸢奔向丹楓。
炙熱的、密密麻麻的視線幾乎要将丹楓吞沒,要在他身上灼燒出一個個不可複原的洞。
可丹楓不在乎。
無盡的虛空終究會出現,将[他們]一個個收回。
[他們]的出現,不過是提醒丹楓——
他身上的一切,全都來自于【龍尊】的身份與血脈。
他們是一樣的。
——不,是不一樣的。
[他們]隻能于短暫的夢中見到鶴鸢,而他卻能将青年切實的擁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