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景元手中的陣刀落到地面。
他手中的這柄陣刀名為“石火夢身”,乃是仙舟聯盟千年來的第一個短生種百冶應星打造。
“景元,你的心亂了。”
面如寒霜、發若銀月的女子用劍指着他的門面。
“若明日還是這副模樣,我會考慮向騰骁禀明你的情況,換我去守擂。”
鏡流擱下這句話,收劍至身後,目光淩厲地看向景元。
“現在,拿起你的武器。”
身為雲騎,不可令武備脫手,形體渙散。*
這是景元拜師後,需要遵守的第一條規則。
但剛剛的那一瞬間,他的注意力散亂,手中的武器也被打掉。
為何呢?
他閉上眼,握緊武器,再一次沖了上去。
答案早已在心中繞了千遍萬遍,卻從未說出口。
武器碰撞的聲音又一次連綿不絕地響起,隻是這一次,景元再也沒放開武器。
因為他知道放下武器的後果,也知道将答案說出來後,将要面臨的結果。
他不願面臨,所以他不放下武器,也不說出口。
不知過了多久,鏡流才滿意地點頭,“這次不錯,保持好狀态。”
她留下這句話,沒再多說什麼,離開了房間。
景元緊緊握着手中的陣刀,坐到一旁的長椅上。
擱置在椅子上的玉兆發着紅光,提醒他有幾條未讀消息。
他沉默着打開,迅速浏覽完,目光在打開的圖片上停留了許久。
酥脆的蛋撻放了好幾個小時,已經不複剛剛烤出來時的美味。
錯過就是錯過,除非他能逆轉時間,否則隻能盡力補救。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在看到後面的幾條消息時,握緊陣刀的手青筋暴起,被劉海遮住的眼睛晦暗不明。
指腹停頓一會兒後,他回複了消息,盡快将自己清洗幹淨,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去。
景元下意識的要乘坐星槎回家,再去看看隔壁的鶴鸢是否歸家。
坐上報出目的地後,他才意識到——
鶴鸢今晚不會回來了。
其實并不是第一次不回來。
小時候遇上周末,鶴鸢經常在外面遊蕩一天,連着夜晚也不回來。
最開始,景元給他發消息讓他回來,大晚上在外面不好,但鶴鸢不聽。
沒辦法,景元隻好跟着鶴鸢同流合污,兩人在上小學的時候把羅浮能探索的地方都探索了個遍,哪條路最近都清清楚楚。
給對方互相報備自己的行蹤,是從初中開始。
初中的景元被劍首看中,收為徒弟,從此過上了早出晚歸的生活。
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陪鶴鸢,隻好用這種方法得知對方的行蹤。
羅浮的治安一向很好,安全與否隻是借口,一個知道鶴鸢行蹤的借口,牽着一根随時被單方面剪短的風筝繩才是目的。
是什麼時候失控的?
景元想,大概是前幾天開始吧。
原本他們按照小時候的約定,以将軍和骁衛的身份一起巡獵,是他預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但,景元沒想到,鶴鸢稍微開了點情竅。
然後這幾天的事情便一發不可收拾。
昨夜還隻是晚歸,唇.瓣上的咬痕像是對他的挑釁。
今夜已經夜不歸宿,不知道晚上會不會生出别得事端。
很多時候,景元希望自己不要看得太透徹、在這場單向的關系中不要太清醒。
但他想要長久的陪伴,或許就不該邁出那一步。
有得必有失。
他回到家門口,先去鶴鸢家中,将存放在冰箱中的蛋撻取出。
就坐在昏暗無光的廚房中,小口小口的吃完,連一點奶油都沒放過。
景元想,小鸢現在經濟窘迫,先幫他把水電費之類的交了吧。
還有這個月新出的服裝……
他點開對應的軟件,登上鶴鸢的賬戶,卻發現對方的賬戶中已經有了一大筆預留費用。
來源于:應星。
玉兆發出幽幽的光,黑底的字分外刺眼。
他關上玉兆,頓了頓,走到客廳,随手打開燈光。
桌上擺着個花瓶,裡面放着一支藍紫色的鸢尾花。
小鸢沒有養花的習慣。景元很清楚。
是誰送的,不言而喻。
他厭煩地看着這一切,最終什麼都沒做,回到自己的家中。
小鸢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是一直很清楚麼?
說句有些好笑的話——
那些人都是會被抛在腦後的存在,景元至少能在鶴鸢的心中永遠留有一席之地。
他們是摯友而非戀人,卻能做盡戀人能做的一切事情。
……無非是差個短暫的名分罷了。
景元目光暗淡。
他與鶴鸢之間存在着最緊密、也最疏遠的關系。
他知道鶴鸢的一些秘密,卻猜不到他的來曆。
第一次見到鶴鸢,是在景元的七歲,鶴鸢的五歲。
那是個很特别的小孩。
——這是景元對鶴鸢的第一印象。
在景元的記憶中,他家隔壁一直是無人居住的。
直到某一天,隔壁傳來了叮叮咚咚地聲音,似乎是在裝修。
有新住戶要搬來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第二天,他去問了母親。
“媽媽,你要去拜訪隔壁的新鄰居嗎?”
母親奇怪地看着他。
“元元,我們隔壁不是早就住滿了嗎?”
景元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涼意。
出于小孩旺盛的好奇心與不怕死的精神,他爬上牆頭,悄悄觀察隔壁。
連着兩三天有一群人進出,卻沒有鄰居的身影。
直到有一天,一個普通的一家三口從房門裡走出。
奇怪的是,三口中的父母親密相依,走在前頭,絲毫不顧及他們身後跟着的小孩。
那是他們的孩子吧?為什麼不願意給予一點點關心的眼神?
就算再怎麼恩愛,也不會一丁點關系都不給。
景元屏住呼吸,視線挪動到小孩臉上。
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
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被那雙夢幻般的眼睛吸去視線,再也無法掙脫。
他一臉冷漠地看向逐漸走遠的雙親,仿佛那隻是無關緊要的人。
不知是出于同情、憐惜還是好奇,景元扔了一顆兜裡的石子,精準落在小男孩的腳邊。
他擡頭看向了景元,望過來的眼睛如無機質般平淡,像是那些在來仙舟做生意的智械。
但也隻是一瞬。
很快,那雙眼睛又靈動起來,目光中帶着清澈的好奇與驚豔。
他看着自己,沒有任何言語。
景元覺得氣氛有些尴尬,于是主動開口:“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小孩轉了轉眼珠,回答他:“那你現在見過我了。”
有點奇怪、但意外好玩的對話。
可以理解為:之前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我以及往後的我。
景元想了想,又問:“那我是第一個見到你的人?”
小孩點頭,“你也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人。”
一番雲裡霧裡、什麼信息量都沒有的對話過後,景元總算知道了小孩的名字。
鶴鸢。
如鶴皎白優雅,如鸢直沖雲霄。
交換過姓名後,氣氛又陷入沉寂。
景元想再開口時,鶴鸢頭也不回的進了房間。
景元:“……”
好有個性的新鄰居。
大概過了兩三個小時,他覺得自己的評價還是說早了。
新鄰居在午飯後不知道買了什麼,一大堆機巧鳥朝着這邊飛,布滿了院子中的空地。
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人感到奇怪。
除了景元。
景元想問問鶴鸢。
鶴鸢又一次頭也不回的走了。
在下一次,是聽到隔壁傳來頻率不變的腳步聲。
景元第三次爬上院牆,發現新鄰居在小小的院子裡繞圈跑。
大概跑了個三千米。
勻速。
結束後氣都沒怎麼喘。
景元看不懂。
景元大為震撼。
景元開始思考鄰居是一位仿生人的可能。
等等…仿生人需要吃飯嗎?
他們好像是吃營養液的吧。
懷揣着一個個問題,景元進入夢鄉。
第二天起來上學時,他發現新鄰居成了他們班的轉學生。
這不對吧!
新鄰居才五歲,還是上幼兒園的年紀!
哦,老師說他是天才。
新鄰居坐在景元旁邊,和他成了同桌。
漂亮的小孩子總是會吸引小孩子的關注,景元以為同桌的人緣會很好。
但他很快發現——
同桌似乎被孤立了。
确切地說,是同桌孤立了全班(景元除外)。
“他在高傲什麼啊!跟他說話、邀請他一起吃飯……一點都不理!”
“跟個啞巴似的,跟他說半天一句話回應都沒有!”
“估計把時間都用來和老師打好關系了吧,上課舉手那麼積極,跟我們就不積極。”
……
諸如此類的話語漸漸在班級流傳,又流傳到校園中。
許多人都說,鶴鸢很聰明,但他太孤僻了,也很沒有禮貌。
還有人學了幾個新鮮詞,就要往他身上套,說他以後一定會成為“反社會人格”,對羅浮造成危害。
小孩子不願意和他玩了,隻有景元還跟他一起回家。
所以景元也被孤立了。
“你不用這樣做。”
回家的路上,鶴鸢對景元說。
“他們于我無用,我也不喜歡和他們相處,這是雙向選擇的結果。”
當時的景元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
“那剛好,我也不太喜歡他們。”
景元如此回答。
這個年紀的小孩連吃飯都要老師哄,實在是…不太雅觀。
鶴鸢停下腳步,上下掃視景元,随後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