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瞧見此情此景,恨不得藏進樹裡。
半晌,丹姝恍然大悟:他不記得自己。
原來神仙曆劫竟是沒有記憶的……
小童趕緊隔開二人,這仙使膽子真大,要把他家星君吃了不成。
他得擋着些。
丹姝被那軟袖一拂,便退了好幾步。
小童子露出個憨憨笑臉對着人:“仙使也來尋坐騎嗎?”
“我隻是來湊熱鬧,坐騎怎麼輪得上我呢。”丹姝識趣地不再上前。
知道他沒了前塵記憶,她驟然生疏起來:“星君是看中了哪隻神獸?”
玄霄見她移開眼,人也退開,眼睛那股灼痛才緩緩淡去。
隻是眉骨下已是暈紅一片,清豔惑人。
一個巨大的火球落到兩人跟前,丹姝彈指一揮,那火球便被一團朦胧的光暈包裹,順勢滾到了一旁的碧波天河之中。
“這鳥名曰畢方,曾經是給上古神祇護車的神鳥。”玄霄道。
“畢方?”她在凡間也曾有過耳聞,便跟着走到樹下:“你要尋它做坐騎?可我瞧它性烈,且伴生野火,你不妨尋個性情溫順的神獸。”
玄霄解釋:“畢方并非坐騎。”
“那是?”
“古神盤古死去後,衍生出三萬三千柱魔神遊蕩于宇宙之間,被娲皇徒于大荒,如今的九州大陸皆是凡人的蹤迹,為了将魔神與凡間相隔,西王母将它們用鎖鍊禁锢在星辰之中,畢方便是牽動星辰的神鳥。”
丹姝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不是拉車的,是拉星星的。
清風乍起,亂紅如雨。
丹姝垂眸,用餘光描畫他的身形,恍惚朦胧間,似乎又看到他站在滿山碧色中,躲避那一場驟雨。
玄霄的聲音如碎玉墜地,喚回了她的神思:“仙使與我認識?”
丹姝一怔:“何出此言?”
心裡卻生出一絲期許,他或許不是全然不記得…
玄霄:“我與你隻見了兩面,但今日你的一舉一動卻透着熟稔,待我不似生人。”
丹姝唇角抿起,她有如此明顯?
她想了許多,卻不知從何說起:“星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果然。”
丹姝眼中猶含困惑:“果然?”
“仙使應知曉我曆劫歸來不久,想必我與你真的有過一段凡塵過往,隻是,”玄霄啟唇,眸光落處像是浮了一層細雪:“你我如今皆身處天宮,前塵往事前塵了,你我都不該再提了。”
風淡了,落花停在二人肩頭。
丹姝張了張嘴,良久垂眸輕笑一聲:“自然,就按星君說的,前塵往事前塵了,你我此後便是天宮同僚,再無其他。”
“如此甚好。”他袖間一松,松花落在地上,雲頭靴碾過去,一地紅泥。
丹姝背身拜别。
踏出雲門時仍是忍不住回首,玄霄的面容,即便隔着雲橋依舊看得真切。
像他的眉眼,像他的睫毛,像他的薄唇,卻不像他含情脈脈的眼眸,不像他弱柳之姿的情怯。
不像。
*
丹姝垂眸行在綠洲之間,被一群群神獸挨挨擠擠推到了雲橋上,隻得騰空而行。
族群中有一抹亮色,渾身雪白的狐形神獸,正悠閑地在山水間散步。
這神獸白身被發,背生雙角,瞧着性格也溫馴。
她曾聽人間的老道士說過,世間有一神獸名曰乘黃,正是形似狐,背生角,乘之可壽兩千歲。
老道士為了這兩千壽數,尋遍四海,到死也沒見過。
如今看來非是杜撰,隻是遠在天宮,凡人不可見仙。
丹姝取下一支風荷挂在它的角上。
“我讓你來便是在此與它逗着玩的?”
丹姝神色一凜,旋即轉身:“見過仙君。”
辛啟冷冷掃她一眼:“交給你的事可都辦完了?過幾日便是布雨的日子,不要出了差錯。”
“仙君放心,丹姝都細細看過了。”
辛啟冷哼:“今日我來挑坐騎你正好漲漲見識,畢竟生在人間泥潭的俗物,等閑見不到此等神獸。”
丹姝指尖一緊,臉上笑意未變:“多謝仙君,計挂。”
辛啟直直略過她,走入青山綠洲之中:“聽說厭羅神官此次遠遊昆侖,馴服一隻神獸,在天為鳥在地為獸可是真的?”
“辛啟,你已經挑到風聲獸為坐騎,神獸有靈怎可辜負。”
丹姝循聲看去,雲橋另一端行來一位神女,玉珮敲磬,羅裙曳雲。
厭羅,雲山神女,是統管金馬驿的主神。
她輕撫着懷中雲雀的翎羽,宛若高山之巅的雪。
“我與那風生獸不對付,且它蠢笨無狀如何能做我的坐騎,今日我來可是師父允了我的。”
厭羅與辛啟的師父司徒元君,同為雷祖坐下弟子,她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師父今日将之前征戰所借的神獸都送回來了,厭羅神官不如看看,别改日出了問題怪到我師父頭上。”
這話說得,委實沒分寸。
丹姝眼觀鼻,鼻觀心,路過厭羅時微微躬身行禮。
辛啟找了一圈并未見到傳聞中的神獸,生出幾分不耐。
直到瞧見厭羅懷中那隻雲雀。
“原來是它,怎麼瞧着這般孱弱,比不得那仙鶴姿态昂揚。”
厭羅将懷中雲雀遞到一側枝幹上,走進獸群中查看,确認沒少胳膊少腿點。
口中吹出一陣風,流雲散去,悅耳的聲音好似呼喚,或趴或卧的神獸紛紛作出回應。
辛啟走到近前,擡手去捉那隻雲雀,卻被它靈巧躲過,還被啄了一口。
“敢啄我!”揚手撒了捆仙索去捉。
厭羅臉色不郁:“回來——!”
那雲雀聽到呼喚,扇着翅膀飛回來停她肩頭,尖細的喙正輕輕抵住她的頸。
辛啟撚了撚手指,生出幾分意趣:“這小東西什麼來曆?”
“此鳥名煥憑霄雀,在天為鳥在地為獸,乃是我自丹海之濱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