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職。”玉清上相冷下臉來。
丹姝狀似未覺:“布雨當日,辛啟因私怨與我鬥法,後匆忙離去,我自人間糾察卻見桐鄉暴雨月餘,雨量遠超文書所寫點數,以至桐鄉潰堤成患,懇請上相徹查!”
尹從深深地看了丹姝一眼:“是嗎,傳雷部令官及桐鄉郡雨師辛啟。”
丹姝垂首靜立在一側,雨水從袖角滑落,滴進玉階恍惚不見。
話說出口就沒有了反悔的機會。
但她不悔,今日就算要剃仙骨她也要在辛啟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來。
辛啟走進玉清天看見丹姝時,臉上的笑意散了個幹淨。
腳下也遲疑起來,眸光淬毒一般射向她。
一起來的,還有司徒元君。
他到底還是不放心這個龍族的小徒弟。
丹姝擡眸看向玉清上相,她也微不可查的頓了頓神色,似乎對司徒出現在此處有幾分不悅。
玉清上相見衆仙到其:“桐鄉布雨的文書,令官你可移交了?”
令官躬身便拜:“這是自然,何處何時,幾點幾寸,寫得清楚明白交給了丹姝護法。”
聽見并非追究的他與丹姝鬥法之事,辛啟本還緊皺的眉舒展開來,忍不住冷哼一聲看向丹姝。
丹姝隻一眼便知辛啟對桐鄉一事全然不知。
凡塵與天宮相距三十三萬裡,到底還是太遠了。
辛啟頗有眼色地接了話茬:“上相,辛啟此次司雨并未出什麼差錯,桐鄉此時必是春意盎然,一片欣欣向榮之色——”
“閉嘴!”司徒元君忽然厲聲道。
辛啟一臉茫然地擡頭:“師父...”
“哦?欣欣向榮,”尹從冷笑,半晌才對着司徒元君搖了搖頭:“司徒,你這徒弟教得不好。”
話罷,她手中淩空築起一面水鏡,輕輕一托,落在大殿上。
“這便是你說的欣欣向榮?”
巨大的水鏡華光豁開,泛起絲絲波瀾,隻見雨水月餘不止,三千裡江水肆虐,江口決堤,一片人間慘劇。
辛啟臉色一白,猛地回頭看向丹姝:“不是我,是她,是丹姝未将文書交給我,師父——”
司徒元君的臉色越來越差,攥緊了玉案:“閉嘴!”
尹從手掌一撥,收起水鏡。
“辛啟,果真是她未将文書交給你嗎?”
“我,我,是按照之前的點數布雨的啊,興許是多了那麼一點,但我沒想到竟會,竟會……”
辛啟癱坐在地上,辯駁的聲音低了下去。
“師父…”他看向端坐在一側的司徒元君,眼中一片懇求之色。
司徒看着那水鏡将手中茶盞攥成齑粉,他本想求情……
此次桐鄉水患,死的生民不足十萬,若是如此便要處置一條神龍,是否嚴苛了點。
但看着玉清平緩無波的眼睛,求情的話最終沒說出口。
“桐鄉雨師辛啟,妄興一毫禍于凡界生民,針決沖替,徒九年。”
丹姝擡頭看向眼前的人。
“什麼,針決……”辛啟已然失了神魂,口中嗫嚅,渾身抖個不停。
針決,是一種刑罰。
雷針乃是法器,劈砍獲罪神仙,神魂受其鞭笞。
獲罪神仙會在此後流放出中原,徒于大荒,沒了金身護佑大多會被兇獸吞吃。
“辛啟,你可聽明白了?”
尹從将那文書扔到他面前,辛啟面色慘白,喉中嗬嗬作響,不住地看向司徒元君。
“師父,師父!”
玉清命神将将其羁押,辛啟從丹姝面前走過。
“你個賤人,你以為你的秘密誰都不知道嗎!”
丹姝悚然一驚!
轉身望向辛啟被押走的背影。
他知道了?是那日鬥法被他察覺自己金身未成了!
他既然知道又為什麼不說?!
丹姝神色凜然,目光如刀一寸寸刮過辛啟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丹姝垂眸時,聞到那熟悉的冷香,沁如絲絲冷雪壓梅花。
鑽入她的肺腑。
她側首對上玄霄望來的匆匆一瞥。
“玄霄星君今日何故登門?”
“為桐鄉水患一事,湛江口決堤時我亦在人間,丹姝仙使化形縱江之事乃是情急之舉,桐鄉數萬生民皆因此舉而得救。”
玉清沉吟不語。
玄霄:“天官救民于水火,人間必會感召天帝恩德再建神廟,如此香火可綿延萬年。”
聞言,玉清上相終是松了松口:“丹姝,你雖于人間化形違了天規,但念你于治水有功,便不再逐下凡界,隻奪你催雲護法一職,受雷刑一百,你可有辯駁?”
“丹姝領罰。”
“司命府最近忙碌,你既然如此好管閑事,此後便去司命府做個主簿吧。”
丹姝接過治罪文書,擡眸遙遙望向玄霄,卻見他垂眸并不看向自己。
在她移開目光的一瞬,玄霄無聲擡眼,目光緊緊跟随,跟着她走出這間大殿。
斬仙台上。
辛啟早已被捆縛在那裡,他口不能言,吊在仙台上。
面色驚懼鱗紋一寸寸爬上他額間,不住掙紮金繩卻越捆越緊,雙目中的滔天恨意宛若利箭射向丹姝。
那其中的怨毒恨到幾乎淬血。
因丹姝坦然受刑,仙使并未綁縛捆仙索。
她一步步走上斬仙台,察覺到辛啟的恨意,方才擡了擡眉,露出個快意笑容。
辛啟既然知曉她金身未成,就不能留在天宮了。
他若死在大荒最好,若是僥幸活下來……
丹姝眸光沉沉地看着他。
監刑的天官自虛空之中取出一柄金鞭。
四方尖鑽之形。
二人頭頂一層層雷雲密布,仙台上轟隆隆的雷聲不斷聚集。
神龍受刑天地都要震怒。
金鞭錘下,一道金光直直劈砍在丹姝背上!
霎那間,心如刀絞般痛湧現血肉被撕裂那處,丹姝全身繃緊。
她咬着牙不肯出聲,直将唇間咬的鮮血淋漓,滴滴答答淋在仙台上,陣陣異香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