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府坐落在皇城東巷,算不上華麗精巧但是地方卻極大。
整條街巷都是厲府,府裡還有一處可以跑馬的馬場。
府門外,厲夫人已經翹首以盼了,聽見馬蹄聲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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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下,厲天舒撩開車簾,一眼便看到階上站着的清瘦的婦人,明明快進夏了還披着鬥篷。
厲夫人看見車簾後探出的人,霎時紅了眼圈。
“阿滿,是阿滿嗎?”
“娘——”厲天舒眼睛酸澀:“是不認得我了嗎?”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厲夫人急步走上前來,将厲天舒抱在懷裡:“怎麼會不認得,沒有娘會不認得自己的孩子。”
在厲天舒記憶中,自己撲在母親懷裡還不到她肩頭,如今自己已經高出母親一個頭。
十年,彈指一揮間。
厲天舒眼中含淚,卻笑問:“娘認不出我,是不是往年二姐捎回家的畫像,畫得不像我?”
提到死去的二姐,厲天舒和厲夫人眸中滿是痛色,隻是很快就湧上懷念。
厲夫人不住地摸着厲天舒有了些微變化的臉:“虎頭小的時候在書院就不善丹青,每年送來的畫像,同你現在的樣子差别極大。”
厲天舒眼中滑下淚:“母親不要怪她,姐姐已經四年不曾給我畫過畫像了……是我這幾年的樣子變化大了。”
“娘怎麼會怪她,虎頭畫的畫,娘千金也不換。”厲夫人将小女兒抱進懷裡。
四年前厲家二女兒身死的陰霾,厲天舒無法扶靈回鄉的愧疚,才終于在今日悄然淡去,唯剩懷念。
站在門前,司命有些不自在的想将自己藏在厲天舒的身後,卻還是被厲夫人瞧見。
驚訝女兒回京還“拖家帶口”。
“這是哪家的郎君如此俊俏?”厲夫人擦了擦眼角問道。
“娘,這是決明,”厲天舒将他拉到身側:“是女兒的救命恩人,若是沒有他我怕是回不來了,他身有舊疾,正好将他帶來京城瞧一瞧宮裡的禦醫。”
“好孩子真是多謝你了,”厲夫人慈祥地沖着司命點了點頭:“進了家門便當自己家不要生分了。”
“母親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虧待他的。”
厲夫人察覺到了女兒對他的保護姿态,說話時手也不肯松開,眼中的喜愛也顯而易見,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快回府,母親給你備了你小時候愛吃的菜,為你接風洗塵。”
衆人簇擁着厲夫人進府,厲天舒抽空拍了拍司命的手背,眼睛朝他眨了眨,小聲道。
“你跟着厲叔去梳洗一番,我跟母親在花廳等你。”
司命眼睛時刻追随着她,點了點頭:“好。”
三人在花廳用了晚膳,司命看着眼前滿滿一桌子的膳食,盡量延緩自己的進食。
随着他下凡的時間越來越長,仙法和神力會随着時間流逝,再也尋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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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天舒沒有随軍回京,便隻能先遞了折子後再等聽宣。
這幾日二人呆在府裡,司命早已摸清她的生活習慣,事無巨細。
晨起後跑幾圈馬再練槍,然後去跟厲夫人用早膳。
用完早膳便端着時鮮果子來看他,兩人會下午溜出去,逛京城。
聽戲折子,看猴戲,遊船,踏青……
厲天舒似乎在邊陲也是憋狠了,玩得比他還忘情。
細細算來,她也不過二十四的年歲。
半月後,厲天舒才等到傳召。
要進宮那日,司命也跟着早早起來,看着她騎馬離開。
厲夫人直到看不見影子才回轉,卻見司命還望着巷口出神,不禁臉色柔和下來。
即便他們沒有明顯親密之舉,但是言語間一來一回卻透着親昵。
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兩人定然有情,不然為何要特地帶人回京。
救命之恩在前,小意溫柔在後,如此俊秀的小郎君日日跟在屁股後面,難怪女兒招架不住。
厲夫人不是看重家世的,隻要阿滿喜歡就好,隻是,想起書房錦匣中那封信…
“夫人?”
司命看厲夫人臉色不好問道:“可是被風吹得頭痛,要我為您把脈嗎?”
“老毛病了,吃丸藥就好了,”厲夫人拍拍他的手,和藹地笑:“莫說我了,阿滿特地往宮裡遞了折子,今日下晌說不得便會有太醫來為你診治,到時候替你開幾副藥吃吃。”
司命聽完,頰邊綻出梨渦,她沒有忘記要給他找禦醫的事。
她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
回了自己的院子,司命便将山河鏡封進自己掌中。
自那日之後,山河鏡便沒有了動靜,丹姝沒有現身。
她一日不來他就能有一日偷來的歡愉。
人總是既得隴,複望蜀。
得了她的心又想長久地在一起。
九州之外尚有海外仙洲。
在丹姝尋來之前,他會早早帶着厲天舒離開。
但他仍是在心裡默默祈禱。
丹姝你來得晚些,再晚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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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抹亮色被夜色侵染,厲府早早點了燈。
司命百無聊賴地坐在花廳外的朱桃樹下。
她家園子裡那棵朱桃長得極好,結的果子也比山野間的甜許多。
這處小庭距離花廳不遠,坐在這兒厲天舒回來時他就能一眼瞧見。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天上挂滿星子,巷子口才傳來馬蹄踏踏聲。
厲天舒下了馬,親昵地頂了頂馬頭,問道:“母親歇下了?”
見小丫頭點頭,厲天舒點頭:“記得給它添些食水。”
心頭挂着事,臉色便有些凝重。
厲天舒進了園子本想去瞧瞧小神醫,又擔憂他身子骨弱,不願打攪他的好夢了,想着明日再看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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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花廳時,溶溶月色裡,剛剛還在念着的人,此刻正坐在朱桃樹下睡着了。
厲天舒忍不住笑,起了逗弄的心思,放輕腳步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