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笑道:“蒼娘子餅都吃了,随我去河神廟抓鬼吧。”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真是晦氣!
等到了河神廟,遠遠就見一群人圍在廟門口吵鬧不休,還隐約有小孩子的哭聲,看服制還有邢妖司的人,領頭的是一位穿棗色公裳的青年郎君。
走近了,便瞧見将她打暈的黃員外也在其中。
又聽幾個村民在大聲嚷嚷,“你們官老爺捉妖惹怒了神明,受苦的是我們老百姓。”
“連月大旱,莊稼顆粒無收,要我們怎麼活哦!”
“有錢辦什麼女子學堂,有什麼用?這錢還不如接濟我們。”
今日錄用蒼清的判官也在,他粗着嗓子喊道:“安靜安靜!朝廷撥下來的救濟款,府衙已經分發出去了,不歸我們邢妖司管,女子學堂那是我們胡主事自掏腰包辦的,别胡言亂語啊!”
然而群情激奮根本安靜不下來,雖然你一句他一句的很吵,但蒼清仍是聽懂了糾紛。
昨夜她和黃莺兒跑了後,河神沒被引出來更沒毒死,今日村民便不知又從哪尋來一對金童玉女要祭河神,邢妖司的主事胡長生前來阻止,說決不能拿孩子冒險,兩邊就吵了起來。
兩個小娃娃瞧着也不過二歲左右,穿着錦衣,張着嘴嚎啕大哭,都能瞧見小舌頭。
那胡長生,二十五六的年紀,容貌清俊,說話聲不大,卻自有一番威嚴。
“你們當真是為了毒殺河神,還是想用孩子祭神息事甯人,别以為本官不清楚,可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祭完河神沒有息怒,或是變本加厲又該如何?難道要年年祭祀?”
也有刺頭,在自身性命攸關之際,管不得其他了,“我們沒讀過書,不懂這些!隻知道再不解決,不餓死也會被河神屠村!”
“你們沒讀過書。”胡長生冷笑,“難道也沒有是非曲直了嗎?!”
“你說這麼多,倒是趕緊解決啊!邢妖司白拿那麼高俸祿,卻吃幹飯。”
這話一出,更多的村民附和,畢竟光是降妖衛的饷銀就一月二十貫,抵得過普通人家大半年的開銷,更别說判官和主事的饷銀。
但邢妖司常年與妖打交道,表面光鮮,實際卻是個風險值很高的苦差事。
黃員外走出來做和事佬,剛開口提了句邢妖司,就有村民打斷他的話,“我們賣黃員外面子才忍讓到現在,昨夜你阿女跑了,河神怪罪,今夜不祭祀肯定又要死人。”
又有人說:“誰不知道你家阿女與胡主事有一腿,說什麼為了我們,其實和邢妖司是一路的,拿我們為你的準女婿鋪路吧?”
村民們說話糙,胡長生皺起了眉,“把這些鬧事的抓起來帶走。”
場面更加鬧騰,有幾個村民幹脆躺地上當起無賴。
蒼清拉了拉在旁抱手而觀的李玄度,“今日不宜抓鬼,不如改日?”
李玄度垂眼瞧她,對她展顔一笑,“蒼娘子想不想與本道長做回玉女金童?”
蒼清:想你個大頭鬼!笑笑笑就知道笑!笑得好看了不起。
她翻個白眼,轉開了臉,認命得長長歎口氣,耳邊響起李玄度鎮住全場的聲音,“我們願意給河神做祭祀品。”
所有人除了兩小孩,都将目光轉過來。
一雙雙帶着懷疑、警惕、麻木的眼睛落在蒼清身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胡長生喝道:“胡鬧!小郎君莫要拿性命開玩笑。”
李玄度笑道:“那胡主事可還有其他法子?怕是束手無策,窮途末路了?”
他豎起三根手指:“三日内,本道長保證抓到這裝神弄鬼的假河神。”
“三日?”蒼清側頭瞧他,“瘋了吧你。”
李玄度不看其他人,隻與蒼清對視,“不僅如此,本道長還保證三日内必下雨。”
衆人又将頭回了過去,一臉不信,噓聲連連,“哪來的臭小子,毛都未長齊就在這吹牛皮。”
胡主事正心煩意亂間,随口勸道:“這是邢妖司的事,本官可奉勸你一句,此事邪門,命是自己的,别莽撞。”
“本道長能一人撂倒你們所有人,區區一個假河神不在話下。”
李玄度語氣過于狂妄,開始有村民起哄,不知出于什麼心态。
“讓這毛頭小子去!讓他去!頭回瞧見主動送死的。”
“金童玉女祭河神,大功德一件,若真成了,我們給你倆立碑。”
李玄度聞言隻是輕笑了一聲。
胡主事終于正眼瞧過來,上下打量他,約莫是見他氣質卓絕,恐他是什麼貴公子,問道:“你……是何身份?為何對此如此關心?”
“本道長平平無奇,雲山觀李玄度。”
李玄度嘴上說着平平無奇,渾身上下卻都散發着一股子張揚勁。
他剛剛那兩句話隻有蒼清相信,她扯扯他衣袖,“你蔔卦了?”
李玄度搖搖頭,“沒有,我不擅蔔卦。”
“那你怎麼确定三日内會下雨?”
“我也有師兄,他擅長蔔卦。”李玄度臉上帶着些蒼清看不明白的不爽。
但他的師兄也是她的師兄,雲山觀擅長蔔卦的兩位,一位是她師父無憂觀主,另一位就是大師兄祝宸甯。
大師兄的卦象,從來很準,那三日内必定下雨。
邢妖司的判官忽而指着她說道:“哎!蒼小娘子,你還真是敬業啊,不是讓你明日入職嗎?今夜就來加工加點啊,現在的新人還真是拼。”
“……”蒼清:我不是我沒有。
判官與胡長生說了幾句,胡長生看在她降妖衛的身份,以及雲山觀的面上,才終于勉強同意。
畢竟他也管不住一個道士要捉妖驅鬼,但仍是千叮咛萬囑咐給了蒼清一疊符紙,并下令所有降妖衛在河神廟周邊待命。
有倆傻子願意以身試險,村民們也不再說什麼,眼看着要到子夜時分,全部一哄而散,兩個無處可去的小孩暫由邢妖司看管。
那子夜哭聲也如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