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清猛地甩開黃員外搭在身上的手,往院外沖去,迎面撞在一人身上,把人撞得後退了半步。
“蒼娘子,怎麼慌成這樣?”
聽見李玄度的聲音,她一把将人抱住,“小道長,有鬼,有鬼!”
“蒼娘子……”李玄度身子發僵,垂在兩側的手捏成了拳,“松手。”
他深吸一口氣,本是為了鎮定些,結果聞到一鼻腔的雪松香,好熱,臉熱耳朵也熱。
他試圖用力掰蒼清的手臂。
掰不開,根本掰不開。
這小娘子着實大力,比黃員外這個成年男子還要有力,相比之下,黃員外輕盈的很。
黃員外在院中左右四顧,也往李玄度身邊湊,顫聲道:“哪裡有鬼?!哪裡?!”
蒼清一見黃員外靠近,立時繞到李玄度背後,手依舊不肯松開,環着他的腰,輕聲說道:“黃員外已經死了,我見到他的屍體了,就在屋裡。”
黃員外一臉莫名,“蒼小娘子胡說什麼?我不是好好在這嗎?”
“你不是人。”蒼清探出個腦袋,警惕地瞧着黃員外。
難怪他滿身的黑氣,隻是鬼物大多時候都不會顯出形來,得開眼才能瞧見,黃員外自顯身形,反叫他們忽略了。
“我不是人還能是鬼啊?”黃員外甩了甩袖袍,面上不悅,“我若是鬼,我還敢請二位上門除妖?”
李玄度:“是人是鬼,帶我去屋裡瞧瞧。”
借着月光打量屋裡……腳印不見了,椅子上也沒有死人。
黃員外在屋裡繞了一圈,一拍掌,“我就說哪有屍體!蒼小娘子定是天黑瞧錯了。”
“不可能。”蒼清拉着李玄度的衣袖,手指東南方,“即使日頭落山,還有明月,我絕不會瞧錯。”
黃員外冷哼一聲,“你這小娘子,給你台階不下,先前污我綁架你,如今又咒我死!年紀不大盡愛說謊!”
李玄度瞥了一眼黃員外,又瞧身側的蒼清,漫不經心說道:“蒼娘子似乎确實愛诳人,之前還騙我說……心悅我。”最後三字他說得含糊不清。
“我沒撒謊!”蒼清瞧着李玄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明月作證,絕無虛言!”
“那你說屍體在哪?!”黃員外沖上來,怒指蒼清,“你今日若找不到屍體,我們府衙見!”
“有話好說,别動手。”李玄度擋在蒼清面前,攔下黃員外的動作。
明月高懸,青磚鋪就的地面竹影斑駁,風過影動。
蒼清縮在李玄度背後,望着地面噤了聲。
黃員外從鼻子裡冷哼出聲,“我這是看在李道長你的面上,若不然早叫仆人将她趕出去了。”
李玄度不接話,環顧四周隻道:“黃員外的家人都在何處?一路行來竟一個不見。”
他從乾坤袋中取出八角羅盤,看似随意地撥弄了兩下,“你阿女黃小娘子又在何處?”
“對對,差點将正事忘了。”黃員外在院中吼了一聲,“來人!”
“阿郎,奴在。”西面房屋裡竟走出來一小男仆,對着他們行禮作揖。
“帶李道長去折桂樓見莺姐兒。”黃員外吩咐完又轉而對李玄度說:“李道長啊,不如今夜就宿在這?我讓人去準備晚宴給你接風洗塵,一會我們前廳見?”
“留宿可,飲宴不必。”李玄度收回羅盤,言簡意赅。
黃員外也沒強求,搓着手笑道:“那這事就拜托李道長了,定要保我家宅平安啊。”
又對那小仆道:“你就跟着李道長聽他差遣,事情辦妥後送他去休息。”
小仆應下,提了燈,在前引路,燭燈下他的影子矮矮一道。
蒼清還緊緊拽着李玄度的袖擺,二人的腳步默契地越來越慢,遠遠落在後頭。
蒼清擡頭望月,“我都對明月起誓了,小道長,你要信我。”
李玄度也看月,“你對明月起誓的,是哪句話沒騙人?”
“當然是看見黃員外屍體的事啊。”蒼清低聲回。
李玄度淺淺笑道:“我信你。”
“那你剛剛還幫着黃員外說話?我這雙眼夜視能力極佳不說,今夜也才十七,明月尤在,絕不會看錯!”
李玄度輕咳一聲,“明月是我小字。”
蒼清啊了一聲,忽而意識到“玄度”既是明月之意。
那她一路來可喊了無數聲“明月”,她摸了摸耳朵,“字不都是及冠後長輩給取的嗎?小道長還未及冠吧?”
李玄度回道:“是長輩取得,但我的情況和别人不同,‘玄度’其實可以算是我的字,‘明月’自然也是。”
這事蒼清竟不知,兒時沒聽聞“玄度”是他的字啊,想來是他在外遊曆時,淩陽道長又給他改的。
“那你現在本名是什麼?”
李玄度:“單名一個‘玄’字。”
蒼清:“所以也可以喊你李玄?或是李明月?”
“都行。”
“什麼叫都行?”蒼清不理解。
廊下走過一列端着盤子的女使,蒼清和李玄度都盯着地面瞧,等人行過,李玄度換了話題,“我剛剛隻是想多套些話,明月高懸,院中四人,隻有三道影子。”
“對!黃員外沒有影子,他就是鬼。”蒼清攥着他衣擺的手因激動微微用力。
黃員外是鬼,整個輕飄飄的所以走路沒聲音,出現在河神廟裡也不引人注意。正是如此,才能不怕燙在井裡挂那麼久,明視君不追擊他的原因也找到了,鬼哪有活人來的有吸引力。
蒼清:“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李玄度問:“那你說,宅中其他人和黃莺兒知不知黃員外已經死了?”
蒼清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