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時一改先前的明媚,陰沉沉的,一副風雨欲來得架勢。
蒼清三人安靜站在邢妖司的訓練場。
遠處有道黑影飛檐走壁往這而來,先時模糊,而後越來越清晰,直到那人行至近前,落在訓練場的圍牆上。
抱怨了句,“凡人的身軀用起來就是不順手。”
他看着不遠處的蒼清三人說道:“蒼娘子和李道長引我來此,不就是為了殺我?還不動手嗎?”
蒼清微仰着頭,“其實你和黃家或許有誤會,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
李玄度冷笑一聲,“沒什麼好談的,他是妖又殺了人,落本道長手中隻有死路一條。”
“可……”蒼清轉而望向李玄度,“可他也事出有因啊。”
對上李玄度透着堅定微光的黑眸,她閉了嘴。
道士和妖向來都是對立的。
如果他知道她是妖的話,定也不會手下留情。
蒼清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失落,才複擡起頭對着牆頭的胡長生說道:“你明知是計卻還是來了,是怕我們毀了你的妖身?”
胡長生居高臨下,笑道:“我現在用着黃莺兒的身體,李道長若是殺了我,她也得死,你們不敢動我。”
“那不如試試?”李玄度喚出月魄劍,挽了個劍花,飛身躍上牆頭。
胡長生快速避開,“你這道士,為了殺妖業績,連凡人都不顧了?”
身體協調性定然是不如他的妖身好,但這三年也沒有白練。
輕松避開了小道士的攻勢。
“能殺你就成。”李玄度又挽了個劍花玩,口中念念有詞。
二人在牆頭來回過了幾招。
李玄度的招式瞧着漂亮是漂亮,但總恰到好處的差那麼一步。
若非蒼清見過他的實力,定也會覺得他是花架子。
一旁的黃莺兒就不如她淡定,滿臉緊張。
天空愈發昏暗起來,黑雲壓頂,如萬軍破城般壓抑,遠處似有隆隆聲傳來。
而李玄度的劍便在這隐約雷聲中越發慢了。
胡長生避過劍鋒,冷笑道:“邢妖司與道士全是一丘之貉!”他轉身間破開李玄度腰間懸挂的銀葫蘆。
收在裡頭的十幾隻妖鬼一時間全數湧出來,大多四散奔逃。
其中一隻野豬精不怕死地沖到了蒼清和黃莺兒面前。
“讓開!”蒼清推開黃莺兒,擡手間扔出一張殺妖符,野豬精怪叫着被擊飛。
這殺妖符雖沒有咒語和術法加成,效果也已極好。
蒼清的心在滴血。符箓:-1
痛失一張符箓的她咬牙怒吼:“胡長生!”
“昨夜的小黑狗就是你!你到底靠着什麼交換的神魂?”
除了小黑狗和黃員外,在場的再無人見過李玄度用這個不到半掌大的小銀葫蘆收妖鬼,很容易将它當作挂飾。
李玄度瞬移到他們面前,解下銀葫蘆,劍指一轉,“收!”
所有的妖鬼在瞬間被收回銀葫蘆中,黃莺兒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黃員外的鬼魂,“爹!”
她攔在黃員外身前,“不要!不要收他。”
李玄度手一揮,獨獨留下了黃員外,蓋緊銀葫蘆的葫蘆嘴,施下一道封印。
胡長生露出疑惑的神色,“李道長的道行怎的忽高忽低?”
能一下将那麼多妖鬼制服,哪怕它們本就是受了傷或是低階的,也有十幾隻,卻偏和他一個凡人身軀的狐妖打那麼久。
“沒錯,本道長剛剛就是在耍你玩。”李玄度重新擡劍對準了胡長生,“你能耐我何?”
好賤的語氣。
人無語的時候是會笑的。
胡長生就氣得冷笑一聲,擡頭看了看天色,指着黃員外說道:“他作惡多端,李道長沒将他的鬼魂打散,卻非要我等死不可?我們妖到底哪裡不如你們凡人?!”
“蒼娘子!我昨夜可還救了你一命。”
昨夜若非胡長生和小黑狗換了神魂來撓門,蒼清确實可能命喪惡鬼之手。
李玄度欲再次上前,“你殺了人,還在此巧言令色?”
蒼清按住他的手,勸胡長生道:“你不如束手就擒,将身子換回來,别再想着繼續害黃家剩下的無辜人,雲山觀後山的伏妖塔裡能煉去妖氣,來世好投生為人。”
她越說越輕,總覺得自己像個叛徒。
“其實妖也好,人也好,都有好有壞,衆生平等,本該和平共處……”
胡長生打斷她的話:“平等?何來平等?”
“憑什麼他們凡人生來便可自在存于這人世間,而我們妖卻要躲躲藏藏,人人得而誅之?
“世人都說我們妖怪窮兇極惡,殘暴不仁,是他們凡人的心不髒,還是他們的行經皆光明?他們與我們又有什麼區别!”
他這麼說,蒼清無言以對,她自己不正也是應了胡長生那句‘躲躲藏藏’嗎?
有家不能回,有師兄不得相認。
黃莺兒一甩棗色公裳袖袍,“你自己小人行徑便将世人皆想成如此,我爹做得不對,但他買的是死囚,也已經付出了代價,你何必繼續害人?”
“你以為我害過幾人?”胡長生搖搖頭,“莺娘,就因為我們是妖,你阿爹和邢妖司就不算兇手嗎?”
黃莺兒:“邢妖司抓得都是作惡的妖!”
“我的妻兒何時做過惡?!”胡長生怒道:“你敢說邢妖司下面沒有冤案?!”
他直勾勾盯着黃莺兒,“她被你阿爹剝了皮制成冬衣,你知道我見到我妻子的皮毛,心有多痛嗎?我的孩子都未出世啊……你爹不該死嗎?!”
黃員外聽了那麼久也算聽明白了,擋到黃莺兒身前,朝胡長生作揖,“是我該死!我做的孽,我一人當。”
他的身形已經淡得幾乎透明,若非日光已經被大團的烏雲籠罩,他大概會立刻魂飛魄散。
這個愛哭鬼又開始流煙霧了,“您打散我吧,隻求您放過我一家老小。”
他對着胡長生使勁作揖,在外人瞧來,就是父親在對着女兒鞠躬。
胡長生并不領情,搖搖頭,“莺娘,我偏要你也嘗盡親人離世,卻無能為力的滋味。”
“你還想造殺孽?”李玄度握劍的手被蒼清牢牢抓着手腕,人沒有上前,說話仍舊毫不留情,“那便看看是我的劍快還是你的命長。”